第二天早上8点多,林嫣刚起来没一会儿,电话铃声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墨然。林嫣有些意外。
接起来,墨然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暗哑:“我在你楼下,下来一下可以吗?”
她不知道墨然有什么事,赶紧急急地奔下楼去。他神色好是憔悴,一看就是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觉。
走到墨然身前,墨然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慌。还没问他有什么事,他突然开口:“留下来,好吗?留在燕报,留在北京。”
毫无征兆地,墨然继续说下去:“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能让我像昨晚那样彻夜难眠。如果你走了,我想我会遗憾一辈子。留下,好吗?”
林嫣蒙了。墨然这是在挽留她吗?或者,是在表白?
那个从来都是冷冷的、淡定至极到好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影响他的墨然,那个看起来好像永远不会对任何女孩动心的墨然,真的对她表白了?
她惊呆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刚才听到的话,也不是幻觉。
因为墨然正站在她面前,他等着她的回答。
而她……
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后,竟然鬼迷心窍般,不知为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墨然见她点头,嘴角漫出浓浓的笑意。然而下一秒,他说,“那我先上班去了。”
他看着有些呆呆的林嫣,又说:“你的病还没完全好,今天别去单位了。晚上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吃饭。”
然后他就真的走了……
林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脑袋里也一片晕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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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辰分开已三年了。
这么久了,她从来不愿意给任何接近她的男生任何机会。可是对墨然,对来自他的关心和照顾,她好像一点都不排斥,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欢喜。
他是她在燕报的领路人,后来他又成为她的部门领导。虽然他比林嫣大不了多少,但他对林嫣来说亦师亦友,林嫣对他有一种类似仰慕、尊重以及向往的感情。
叶彩霞说墨然是她的男神,在林嫣的心中,墨然又何尝没有一点神的影子,只不过这神,更多的是因为他出色的能力、一流的人品(几乎每个认识他的老记者都这么说)以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坦荡、担当和善良。
他是个外冷心热的人。赵乾曾说过一件事,林嫣一直记忆犹新。
赵乾说他刚来单位时,跟别人不熟,也不爱跟人说话,但他是最早跟墨然熟悉并成为哥们的。
他说刚来燕报工作的第一个月,因为还没领到工资,手头拮据的他经常饱一餐饿一餐的。中午大家张罗着一起去吃饭,赵乾去过一次后,就再也不肯去第二次了。因为集体吃饭是AA制,每次平均下来一个人要20元左右的费用,对他来说太贵了。
赵乾在楼下烧饼摊买烧饼当午餐或晚餐的时候,碰见过墨然几次。当时墨然什么都没说。
可是不久后墨然递给赵乾一张卡,是报社附近小吃城的餐卡。墨然说办完卡后却发现那里的菜都很辣,他吃不惯。他知道赵乾能吃辣,所以请赵乾帮他一个忙,帮他把这个卡里的钱吃完。
那张卡里有500元的餐费,支撑着赵乾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月。从此,他们就真的成了兄弟,正如后来很多人慢慢地了解墨然后,也成为他的兄弟。
郭佑曾在酒桌上打趣他,“嘿,墨然,你知不知道刚开始见你,我看你有多不顺眼吗?谁都不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后来才发现你小子不是拽,是天生就一幅高冷的欠揍样!外冷内热,典型的名不符实!”
其实对林嫣来说,墨然最让她意外的,还是与他冷漠外表很不符的善良,以及他目光中偶尔流露出的那种让人心里一动的温柔。
那次大雪的夜里,他们曾聊到各自的家乡。墨然提到姐姐家的小宝贝,给她讲这个小姑娘的趣事时,脸上是林嫣从未见到过的温情。
墨然很爱小孩子。有一次部门聚餐时,邻桌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来到他们这一桌前,估计是看他们说说笑笑热闹得很,小女孩也站在桌边咿咿呀呀,把大家都逗笑了。
林嫣看到墨然俯下身来,牵起她的小手,问她几岁了。墨然当时看着那个小女孩的眼神,温柔得如同水一样。
林嫣想,一个在带她采访时教导她做记者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的人,一个对同事的困境暗中相助、对报社门口的窘迫者伸出援手的人,一个会用这样温柔的眼光看一个孩子的人,他如果爱一个人,一定是不忍心伤害对方的吧!就算是分手,也一定是光明磊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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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墨然?
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可只是凭着墨然桌上的那盆君子兰和那几个写在古朴小书上的字,就一眼认出了那个叫墨然的人。
那是初来报道那天,新人们被一一分配给几个老记者带时,只有林嫣要跟的记者墨然不在报社。蒋方中把她带到墨然的位子上,让她等一会儿。
墨然的桌上很干净。和其他人座位上的绿植多为绿萝不同,他的桌上摆着一盆君子兰,长长的叶子剑一般,一层层向两边展开来,苍翠挺拔中又透着清秀淡雅。
怪不得人们给这种绿植起名为君子兰,细细凝看之下,真的有种隐逸高洁、谦谦君子的名士意味。
墨然的桌上除了一些资料,还有好些书。其中一本古朴的土黄色小书引起了林嫣的注意,是史铁生的《务虚笔记》。
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林嫣抽出书,翻开来,扉页上竟有几个浑厚刚劲、意态跌宕的繁体字:“谁的爱恋,谁的荒诞”。
林嫣承认自己当时心里一慌,赶快把书放回去了。这本小书上的8个字,似乎不经意间道出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秘。
可不是吗,她和沈辰的恋爱过程,她对沈辰这么久的情思纠缠,可不是荒诞至极吗。早已没有别人的任何音讯,早已分开那么久,可她还要守着与这个人的过往和回忆,时不时就一个人躲到角落里,独自留着眼泪,舔着尚未愈合的伤口。
那天直到部门开例会时,还是不见墨然的踪影。蒋方中说,还有好几个人在采访回来的路上,咱们边开边等。
他讲着话的时候,会议室门开了,一个浓眉大眼,身形高壮的男生大咧咧推门进来,对着蒋方中和韩正咧开嘴一乐,也不说话,自去找个空位子坐了。林嫣后来知道那人就是郭佑。
后来陆续又进来两个男生。没一会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林嫣抬头只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直觉告诉她那个站在门口的男孩应该就是墨然。
那是一个五官长得颇帅气的男生,身上似有种书卷的沉静气息,却又带着点拒人于几里之外的冷漠神情。他淡淡地环顾了一下会议室,冲着齐刷刷看向他的人点点头,目不斜视地走到一个座位前坐下。
蒋方中为老记者们一一介绍9位新人。轮到林嫣时,蒋方中果然对着那个神情冷漠的男生说,“墨然,林嫣就交给你来带。她等你一下午了,一会儿你记得把电话留给林嫣。”
林嫣看见墨然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却并不说话。
蒋方中似乎知道墨然想什么似的,笑着道:“别担心,哪有那么巧?上次那个女实习生的故事不会重演的。”
郭佑说了一句:“就是重演也可以啊!这姑娘比上次那个漂亮多了!墨然你又不吃亏!”
很多老记者都笑了。林嫣脸红了。当时她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
后来才听说,早前有几个北京高校新闻系大三的学生来燕报实习,有一个女生被分给墨然带,这个实习生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墨然。
一个月的实习期结束后,她趁着学校不上课时总来燕报找墨然,每次来都会以小女生的心思,为墨然带来各种小礼物。
头两次墨然还把她当作小妹妹,每次来都会请女孩吃饭,走的时候还会给她买一堆零食。后来知道了小女孩的心思,墨然就变得冷淡起来。
女孩来的次数多了,渐渐毫不隐瞒自己对墨然的喜欢,甚至当着将方中和韩正的面也直言不讳,让他俩帮她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打动墨然的心。
有次墨然正在写稿时,这个女孩又来了,叽里呱啦跟旁边的人一通聊,又向他们打听墨然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她要往这种类型努努力。
正说着,正在写稿的墨然突然蹭地站起来,当着一平台的人说:“我喜欢的女孩绝对不是你这种类型。”
他的冷淡中带着些许恼怒,不容这女孩回答,他又说:“你还在上学,以后请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专注于学业,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女孩哭着走了,再没来找过墨然。一年多后女孩考上了上海一所高校的研究生,走的时候,又来了燕报一次,非要请墨然吃饭。墨然不忍拒绝。最终是墨然在单位附近叫了一帮同事为她饯行,女孩抱着墨然哭得稀里哗啦的。
林嫣后来因为稿子写得不合墨然的意,被他骂得眼泪涟涟时,心里还想,墨然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那个女生那么追?这个人这么冷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送给她都不要。
可是慢慢地,她发现了墨然很多优点。抛开他令人叹赏的业务能力和职业素养不说,他的冷漠确实从来只是表象。
林嫣想,他和沈辰决然不同。如果沈辰有墨然的一半担当,一半情义,一半善良,也不会悄无声息地不告而别,只留下回忆的痛苦让林嫣来承受。
所以,与其说她答应墨然留下,不如说她为她自己留下。
她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改变、忘记过去的新机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