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山麓，山高路险，峰峦叠嶂，起伏连绵几百里。隔山相望，喊得应看得见人的两座山，爬徒坡下悬崖，真正步行起来够走半天。
轿车到了山足，没路了。
曹处长下了车，抬头往山上看，山上，白雪皑皑，一望无垠。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斑竹拐仗，递给曹处长。曹处长没接拐仗，说，你把我想像得太娇贵了。当年插队的地方，山更徒，路更险，人畜粪没法弄上山，就用草皮灰拌上，用背箩背上乡去种洋芋。当时年轻力壮，背得给壮劳力一样多。说完就朝山上走去。
曹处长左脚刚踏上路，差点就滑他一踉跄。我赶紧扶住他，几乎是強行在他的鞋上缠上稻草搓成的草绳，曹处长自嘲道，办公室真******是养老爷的地方。我是不是有点忘本了。我说曹处长你心中装着乌蒙山人，大过节的来明察暗访，我自愧不如，若不是你的到来，我还在家中忙我的蝇头小利呢。说着，我又把班竹拐仗递给曹处长。
曹处长这次没有拒绝，借助拐仗的三角形的稳固性，一步一戮向山上走去。
山坡松树上，權木上，桐树枝干上，挂满了白里透亮的雪凌条，雪凌条长短不一，形状各异，千奇百怪，把大山装点得气势恢弘。
爬上山顶，老村长王徳全已在村口等候，我相亙介绍后，老村长带路，朝村里特贫户刘二家走去。
老实说，如果不是老村长带路，连我也不会相信面前这间比牛圈还要破烂的茅草房就是刘二的家。
曹处长推开虚掩的屋门，屋子中间是一个火煻，三砣石头支起一口缺耳朵破锅，锅里煮了半锅比鸟蛋大点的洋芋。刘二倦屈在火煻边，表情麻木，两眼惊异，嘴巴张开没吐出一个字。
靠墙边，一张用树叉搭成的床上铺了根烂了几个洞的草蓆，一床黑巴溜秋的被盖像渔网一样洞洞眼眼，漏出同样黑巴溜秋的棉花。
曹处长一屁股座在刘二身边的草礅上，问;
家里还有啥人？
婆娘跟人跑了。
地里都种啥？
包谷洋芋。
收成如何？
没钱买肥料，包谷两寸长，洋芋鸟蛋大。
老村长向曹处长介绍说，刘二在农业学大寨时修水库伤了脚杆，没搞家庭联产责仼制前由当时的生产大队补助工分，后来就靠民政救助，因为缺少主要劳力，老婆就跟人跑了。
曹处长看了刘二残废了的左脚，一言不发，掏出两百元钱给刘二，并嘱咐老村长帮他把眼前的难关渡过。
曹处长眼里噙着泪花离开了刘二家。
出了门，曹处长问王村长，村里还有像刘二这样的贫困户吗。王村长说，刘二是村里的特贫，贫困户就不少了。
路上，曹处长没说一句话。
回到镇上，天已夜静，我说晩上走山区公路不安全，镇上的饭馆旅店都没开张，就在我家将就住一宿吧。曹处长说，也只有住一宿了。
晚饭吃得是腊肉炒豆鼓，芽菜蒸烧白，青炒碗豆尖，凉拌扎耳根(魚鯹草)，依然是小豆酸菜汤。我拿出一瓶泸州大曲，曹处长说不喝酒了，没那份闲情逸致。我说我也不会喝酒，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饭后，曹处长问我，你说说，扶贫搞了这么多年，投入的力度也不小。为啥收效不大呢？我说我原来在镇里当个文化小干亊，组织搞个龙灯会呀秧歌队呀什么的，才被选为镇长，没有发言权，真不敢在你面前发表看法。曹处长说，就凭你既不是候选人，又不是镇人大代表，被选为镇长这一点，你就有发言权。我说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曹处长说谁给客气，客气我今晚就不给你滚一个被窝了。
我说我觉得扶贫光救济不行，棉衣棉被用烂了他会想到政府来年还要给，救济的种子，化肥也有人拿去換酒喝，长期下去扶贫成了养懈人，只会向政府伸手。关键要扶志，要把贫困户的志气扶起来，信心扶起来。
曹处长显然很感兴趣，又问，你怎么打算。我说，其实我们这里处于河谷地带和半山区地带，地理条件和气候条件都十分有利于蔬菜和水果的种值。如果朝立体种稙，规模种稙的方向发展，用不了几年，一定能脱贫致富。
曹处长拍了下大腿，说，你今晩加个班，写个祥细的报告，要有具体规划，要有说服力。争取立项，争取资金算我的。
安顿曹处长住下，我兴冲冲出门找镇办公室小赵。
小赵在家看电视，我二话没说拉起他就朝镇政府走。
路过王二毛烟酒店，我摸遍全身凑不齐五十元钱，只好对王二毛说，不好意思，赊条红塔山烟。王二毛说，把店子赊完我最高兴。我说你娃想得美，明早就会还你钱。
进了办公室，我把烟放在小赵面前说，哥们说到做到，不放空炮。小赵接了烟说，豪爽大方够哥们，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你指向哪里，我就冲向哪里。我说别嘴巴上抹蜂糖哄得我精痛，赶快用打仗的速度，把全镇的人均收入，亩产，财政收入，财政开支等等所有数据统计出来，回水镇这次遇贵人了。
好在我这人从小就是咸吃罗小淡操心，下乡插队那些年没书看，没法打发时间，因此就弄到啥书就看啥，所以就把方圆几百里的地理状况，土壤结构，气候条件弄得清淸楚楚。配上小赵提供的数据，一个颇煽情的申请报告就草似好了。
离天亮还有二个小时，我对小赵说，把煤火弄旺点，好好的煎一罐罐儿茶提提精神，再把数据核对核对，既不能太真，也不能太假，以取得上级的重视，争取到扶贫项目为目的。
喝了酽茶，精神倍增。改动了部份数据就大功告成。小赵公公正正的腾写了两份，盖上镇政府大印，天也亮了。
曹处长洗漱完，看了申请报告，二话没说就签上意见，装进公文包里。说，你抓紧时间去省城找我，并给我留了地址，电话。
送走了曹处长，我心想;运气来了真的挡不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