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寒日,冬又来。
凛冽的风刮在脸上本来生疼,青风却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喜悦——回家,是最幸福的痛苦。因为一路上的期待和兴奋就像有人拿着狗尾巴草在你的心窝上挠来挠去,兴起了还忍不住轻轻抓上一把,叫你心神不宁。
已过了瞿塘峡,再往西边行一阵就要到日思夜寐的万里林海,青风忽然加快速度,猛地往前一冲,把俏生花甩在后头。
俏生花大喊道:“你跑那么快干嘛?”说完,真气运使,似一道流星冲了出去,紧跟青风不舍。
青风见俏生花追得不慢,顿时起了兴,想要试试俏生花的道行高低深浅。
刚才青风不过用力一纵,速度已快得惊人,比之一年前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天资卓越得几乎让别人绝望。
青风提起真气灌入餐霞剑,餐霞剑霎时间光芒一闪,“呜”的一声,破空疾驰,空中留下长长的一条红线,还弥漫着些微霞光的气息。这是一种美妙的气息,犹如清晨醒来迎接情人的第一个吻,甜蜜温馨。
俏生花使的是一把蓝色长剑,名唤冰凌。俏丽的身影御着飞剑在空中掠过,不比灿烂的彩虹逊色。
一道红色,一道蓝色,两道剑光似两条游龙戏空,苍茫天地间因这两道光多了几分俏皮可爱的味道。
林海,林海,墨色苍桑,只不过这片土地现在多了许多东西。
碎裂,满目的裂痕,原本一条奔腾怒号的怒江一分化九,九龙乍现,将万里林海分割肢解,没有稳固的大地作为根基,无数林木滚入江水,滔滔而下,这猛烈的水势竟似要将万里林海带到遥远的东方。
魏风居,本来郁郁葱葱幽森宁静的桃源之所,如今却已面目全非。
蜘蛛小姐如果能飞,她一定要惊叹,惊叹竟然还有比她厉害的织网高手,竟然能织出这么整齐密集的网!
剑堂还在,以一种泰山崩而我自巍然不动的气魄立在巨网的中间。
也不知道蜘蛛小姐是否平安,希望她仍在角落里勤快地织网。
俏生花未来过这里,但从青风口中得知的万里林海魏风居绝不是这个样子,她问呆立不语的青风:“这是魏风居?”
青风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已不能说话。他只想推开剑堂的门仍能看到师傅、剑伯和他那三个亲密无间的家人。
他轻轻推开门,“吱呀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没有灰尘扑面,这算是一个好消息。里面没有光,暗暗清幽一如过往,空气中仿佛还有他们身上熟悉的味道。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喜悦无比的呼喊:“臭小子你回来啦!”
青风窒了一下,猛然转身,映入眼帘的身影竟让他眼眶有些润:“师、师姐,溟月..你们,你们..”
幽花和溟月笑着过来拍了拍青风,青风却有些木然,显然这里发生的剧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有太多疑惑想要问个清楚,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幽花看了看俏生花,咋了眨眼,问道:“青风,不引荐一下吗?”
青风还未开口,俏生花笑着答道:“在下怜花大师座下弟子俏生花,想必姐姐便是青风口中常提到的幽花师姐吧!这位气度不凡的应该是溟月师兄吧!”
溟月微笑抱拳,以示回答。
幽花道:“原来你就是师傅老友、怜花大师的高徒,长得真漂亮!”她瞥了一眼青风,眼中有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我二师弟的桃花运真是不浅啊!”
俏生花脸红,嗔道:“我跟他不过是普通朋友,师姐莫要胡说!”
青风终于开口道:“师姐,莫要说笑了,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缇雪呢?”
幽花神色忽然一暗,摇了摇头,溟月抢道:“缇雪至今未归,不知道哪里去了。如果你还不回来,风花雪月就只剩我和师姐还陪在师傅老人家身边。你这一年究竟去了哪里?”
青风便将他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叙说一遍,幽花溟月听得青风经历如此许多惊险刺激又奇幻瑰丽的冒险,不由得露出神往的表情。
在冰剑谷的寒庐里,青风不止一次说了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他没有因此骄傲自满,他只觉得人不好好过活,为什么要甘冒奇险去干这些作死的事情?
而眼前就有这么两个躁动的人。
俏生花道:“魏风居的人都喜欢做危险的事情吗?”
青风斜斜看她一眼,道:“藏酒窟的事情要说说出来吗?”
俏生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敢!”
青风不理她,对溟月道:“我不在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溟月皱眉道:“你可曾还记得师傅交代的事情?”
青风道:“怎敢忘记!”
溟月道:“就因为你没有及时拿回十方蟠龙旗,才导致万里林海分崩离析。”
青风怔住,道:“怎么会?”
溟月叹了一口气,道:“师傅本来是将几件法宝作为对抗天劫布下的阵法阵眼,冶世天工锤和墨客山庄文房四宝都已就位,只等着你拿十方蟠龙旗回来,没想到你现在才回来。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青风道:“晚了?天劫提前了?”
溟月道:“如果这就是天劫,还用得着我们殚精竭虑的去寻找法宝,去找那些几乎绝迹的天材地宝?这只不过是天劫的预兆。”
青风惊道:“只是预兆就把万里林海毁成这个样子?”
溟月点点头。
幽花接着道:“不过稍微心安的是,师傅已经请了他的许多老友来助阵,有那些不出世的前辈高人相助,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不必担忧。”
青风道:“有哪些前辈高人?”
幽花道:“你在东湖烟雨山替你疗伤的赤鳞大师和莲花尊者,寒山葫芦洞桃葫芦仙前辈,不老峰五老——九转道,驼背僧,金元秀,天下一,云不留五位前辈,还有烟霞谷岚光仙尊,凤凰宫凤凰仙师,菩提寺青禅法师、金钵法师、印空法师三位高僧,终南山葛三问前辈,龙虎山张天师道长,当然还有溟月宗族墨客山庄庄主墨棋贤老前辈。最重要的一个人,你想也想不到。”
“谁?”
“昆仑绝顶,雪山寺,雪山老魔!”
青风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前面那些人他至少都听过名号,无一不是正道巨擘,这雪山老魔一个邪道老魔,为什么会来魏风居助归鸿老祖渡劫?
“他为什么会来?”
“我们当时的表情比你还惊讶,雪山老魔竟然是师傅的老友,而且交情不浅!”
青风道:“师傅不是时时刻刻让我们除魔卫道吗?为什么要与那个大魔头为友?”
幽花和溟月没有回答,因为背后已经有人作答:“因为我与他相识的时候,他是世界上第一正直的人,还不是现在的雪山老魔。”
“师傅!”“归鸿前辈!”四人向归鸿老祖拱手拜道。
归鸿老祖微微笑道:“非常时刻,不用多礼。”
青风突然跪在地上,道:“师傅,都怪徒儿无能,误了师傅的大事,请师傅责罚!”
归鸿老祖抬手轻轻一托,青风就不由自主站起身,接着道:“天意如此,人力难为。不能怪你,怪只怪老天爷对我的惩罚。这一次天劫,只怕难过..”
青风黯然神伤,陷入深深的自责。
俏生花安慰道:“不要难过,归鸿前辈不是都不怪你了吗?”
归鸿老祖看着俏生花,道:“你就是怜花大师的徒弟?”
俏生花躬身道:“见过归鸿前辈!晚辈便是怜花师傅的徒弟,俏生花。”
归鸿老祖点点头,道:“好孩子!怜花大师还好吗?”
俏生花垂头,道:“还..还好。”
归鸿老祖怅然道:“活着,哪有不好的?人活得越久,就越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幽花忽然道:“师傅,这次天劫一定能安然度过!不论发生什么,我们四个都会陪在你身边,虽然..虽然缇雪那小子现在还没回来,不过、不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归鸿老祖点点头,道:“你们剑伯在望江崖迎接前来的各位道友,你们不妨去看看。花儿,你留下。”
望江崖还是那个望江崖,清风徐徐,崖下的怒江怒气仍旧,声音隆隆,更甚以往。
崖上站着一个人,沧桑的背影依旧沧桑,只不过佝偻的身子显得有一丝紧绷,显然是对即将到来的天劫感到担忧。
青风示意溟月和俏生花安静不要说话,他准备吓一吓剑奴。
青风蹑手蹑脚走过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还是被剑奴发现。
剑奴道:“青风,你又想戏弄你剑伯了!”
青风奸计不成,垂头丧气道:“剑伯,还有一丈多的距离你就发现我了,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吗?真没意思!”
剑奴转过身,刀刻的脸上有些惊讶,道:“只有一丈多?我以为至少三四丈呢!看来你精进不少。”
青风仰头一笑,道:“天才不是吹的!”
剑奴哼了一声,道:“自诩天才的人,往往都是蠢才!你比猪还懒,迟早辜负你师傅对你的一片苦心。”
青风道:“剑伯哪里话!你不知道我经历了多少大战,这些可比勤修苦练来得珍贵!”
溟月在后面神色一黯,有些失落。
剑奴冷哼道:“你敢跟溟月过一过招吗?我保证你绝胜不了他!”
青风道:“过就过,谁怕谁?”他转头对溟月道:“来么?”
溟月正要允战,忽见天边一道七彩虹光呼啸而来。只有烟霞谷岚光仙尊仙剑彩虹才有这等夺目光彩。紧接着,一道道绚丽多彩的剑光自天边接踵而来,至少有十五道剑光,天上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这是只有老友们相见才会发出的声音。
众人随溟月目光看去。剑奴幽幽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