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泛起黄意,约莫着这抹色调被黑色拉扯掉之后,沐清歌才悠悠地从榻上醒来。脑中的记忆仿佛碎掉的风铃,只零散的将几个画面铺在脑子里,若往细里想去,疼意也便随着碎片一起转起。
“娘娘?”阿碧在一旁试探性的开口,轻柔的语调里含着浅浅的同情与悲凉。
她微微愣神,顺着阿碧的搀扶走到窗子前——她是邺水帝皇的云笙贵妃沐清歌,沐府满门尽被捕,沐府老将军请得先皇遗诏,以满门被诛之代价,换得这桩姻缘,只要遗诏在她之手,新皇便不会动她分毫,也可获得一世安平。
莲花开遍了池渠,清歌抚了抚手上莲花状的纹路,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荷香尽飘飘渺渺,散的不知滚落到哪里去。她拂了拂袖子,似要将那香味打落了一般,“阿碧,去取玉箫来。”十七八岁的声色里却尽数藏着这世间的苍凉。阿碧不敢迟疑,承了声,诺诺地应去。
趁着阿碧离开的空隙里,沐清歌终于开始打量了起来这房子里的摆设,其中正中央的侧壁上,垂挂着一幅男子的画像,那男子发色呈银白,衣肩半松半落,赤出一双足来,唯有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仿佛要将人吸入一般,男子手中挑玩着一幅画卷,衬得身后的莲花愈发失色。
沐清歌忽然记起母亲在她入宫前,在灯下抚着她的鬓角说,“阿清,你生而注定不凡,这世间的情爱也莫要牵绊与你。帝王之家最是无情,愈美的人愈是心肠如蝎,若有人动你心绪,便要毫不动摇,举剑屠之,绝痴心,毁妄想……”不为什么,只为她是沐府唯一的希望。
阿碧适时地将萧递了过去,沐清歌看了一眼,接了过去,随手放在檀木桌上,轻轻地将门推了开来。云笙居里,空空偌偌,界于冷宫和小宫之间,最是苍凉。一堵宫墙后,夜夜笙歌,翠微苑中,是当朝皇帝燕离笙的发妻苏以夕。
青梅竹马的情愫会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年?抑或一辈子?沐清歌不知道。
风渐渐地把门吹开,也渐渐将回忆吹散,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登基为皇,青山绿水的诺言随童年一般葬送在回忆里。
苏国灭,得苏以夕为后;除沐府,沐清歌为妃。当年的情谊尽数散去,一点点地变得毫无价值,于是她忽然明白——当时光枯萎,爱情老去,所有的回忆终将逆流成河海,那些曾经的地久天长,海枯石烂,也便不再有价值。
风渐渐地大了,那中央悬挂着的画像也一点点地投入这火炉之中,分不清是风为还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