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觉得,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人类一步一步从爬行到直立,从结绳记事到发明文字,从仰望星空到亲自踏足这片星辰大海。
未来总是随着我们的期望向前行着,我们总有一种魔力化梦想为真实。
直到他睁开双眼,才发现。
未来,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第三年了。”林忆低着头,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掌,洁白修长,用力的握了握,指尖所传递过来温暖的触感,一切的一切告诉林忆自己不在梦里,自己确切的活着。
能够感受草地的柔软,能够触摸泥土的厚实以及被阳光抚过之后的温暖,能够嗅到空气中潜藏着清风的气息。
他低低的喃语:“还活着。”
可内心深处的孤独,又有谁知道,你们都死了。
一千年后醒来,他还十八,然而在这孤单的世界中,举目无亲。
窗外阳光灿烂。
“编号89757,你可以出院了。”
“恭喜。”
一阵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林忆的思绪,他抬头望去,眼中还有一丝迷惘,随即散去,是看护。
程心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少年,依稀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那个时候他还刚刚从寒冷之卧里运出,全身出现大规模的萎缩,只有头部还保持完好,白哲的没有一丝血色,然而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距离,往往是关系的第一步。
她主动申请了这个少年的看护。
程心保持微笑,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不知道。”
林忆回答道,是真的不知道,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就没想过以后该做什么。
在他以往的岁月里,也没想过以后该做什么有什么安排,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便知道自己患了无法治愈的病,这似乎很倒霉,可既然生来就没有拥有过,那么也就没有所谓的失去。
活着,能睁开眼睛看到色彩,能够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这样就好了。
简简单单,安安静静,等死。
有一天,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某一天,他醒了。
这个世界于他颠覆了。
窗外时不时传来几阵鸟鸣,微风抚过河畔撩拨了几滴湿润,越过窗绕着林忆打了个转。
“现在是夏季吧。”林忆思绪飘荡,突然说道。
“啊?”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嗯……你要是没地方住……就住我那吧。”
说罢,小护士的双颊升起了一道红晕,娇羞的低下了头。
“不用了。”
林忆看向窗外,那一栋栋拔地染上光晕般银色的建筑,那个在视线尽头连贯天地的高塔
“我想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没有目的,随便走走,这个世界的每一处于我,都很新鲜。
程心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可是又觉得这仿佛在情理之中。
眼前这个男孩,还是一如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般,白哲。又隐隐初见有些不同,多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就好像潜在水下的冰山一脚,你越靠近就越发现自己所看到的比真实所存在的,要小的多得多
“现在时间,新历1015年,下午6点整。”
医院的电子音准时想起
林忆不由得想到,那个时候自己每天都数着日子,听着,人民航空为您准点报时。
然后,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对于一个朝不保夕的人来说,死亡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当你心里已有了一个明确的念头,当你知道自己也许只要闭上眼睛就不会再睁开的时候,那个时候,心里会想着什么。
我不认命,但这就是命吧。
并没有大病初愈般的欣喜,反而是惆怅。
程心见过太多的旧人类,每个经历漫长时间等候的人,苏醒的第一句,就是,这里是未来吗。
对你们而言,是崭新好奇的未来。
对我来说,是现在,痛苦的根源。
她一出生,就被赋予护士的职责,早在胚胎阶段基因就被灌输了各种的护理技能,不可改变深深藏在细胞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的未来都早已被安排好,社会井然有序犹如一个庞大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自己该有的区域运转。
烙印在灵魂,不可剥离。
新历元年,人类亲手打开了神的禁区,基因锁。
从此陷入了暗黑而荒诞的纪元。
万不以有罪的为无罪,必追讨他的罪。
新人类与旧人类,陷入了漫长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文明失落了。
两人无言,良久程心开口道:“那,我给你办出院手续吧。”
“嗯。”
林忆还是看着窗外,抿了抿嘴,说道:“这是什么。”
程心下意识的向窗望去,说道:“飞艇。”
程心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大的飞艇,遮挡住整个苍穹,一瞬间白天变黑夜,没有端倪,庞然大物就这样出现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远远望去,这座城市像被切割出来,上半部分是光明,下半部分是黑暗。
中间所隔绝的,则是永恒。
不透光也渗入不了暗,就这样静静屹立在光暗之间,隔绝出天堂和地狱。
战舰的名字叫永恒,从黑暗纪元横跨到现在,时间所积淀下来的必定是可怕的怪物,王朝服役最久的战舰,权利与荣耀的象征。
战舰内只有一个人,他翘着腿,拇指和食指夹着高脚杯的杯柱,慵懒的靠着座椅的皮垫,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酒杯内红褐色的葡萄酒
昏暗却不黑暗,在这微光中,这杯内的葡萄酒竟生出了淡淡的暗金色。
“永恒,旧人类真的很伟大,哪怕这小小葡萄所酿的酒,都能生出那么多花样。”
他轻摇着酒杯,如同凝望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般,眼中充满了温柔不舍。
“坚强,韧性,富有创造力,你说,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为什么那么不公平。”
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入喉一阵甘甜清凉。
“正因为伟大,才要毁灭,不然我族,何以生存!”
“你给我回来。”
座椅的前方,蓦的出现一条竖直的光线,然后犹如画卷般,向着两边陈铺开来,画卷渐渐舒展,这赫然就是一个巨型的光屏。
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厉声道:“现在不是打破条约的时候!”
“哼,不是现在,早在三年前就该打破了。”
“哥特!”
王朝的孤狼,王朝的疯子,哥特。
“我有预感,他迟早都会成为我的对手,或者有一天超越我。”
哥特眯着眼睛,不知为何周身竟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好像一匹饿狼,在黑夜中盯着猎物,伺机捕食的场景。
这片绿光像潮汐像大海,不断的搅扰着周边的空气,并且向外扩散,没过多久这片昏暗的密闭空间都被绿光所冲蚀。
在这片绿光中,好似潜藏了无数头噬人的饿狼,每一点忽明忽暗都犹如狼的双眼。
这是一片绿海,这是一片狼的海洋。
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不由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超越了我。”
父亲在壮年,被儿子超越,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你越这样,我就越要阻止你,这世界很大。
“我们的先祖都会陨落,何况你。”
“回来吧,真正让人恐惧的不是一头狼,而是狼群。”
是的,一头落单的狼,又怎么能比得上老虎狮子那。
“道理是这样。”
哥特想了想,换了一个跟舒服的坐姿,手中的高脚杯还残留着葡萄酒的渍,映射着绿光,透明而又像雪花般晶莹点点,他笑着说道:“亲爱的父亲,可我不讲道理。”
随意却又不容置疑。
绿光在这一瞬间沸腾了,仿佛要冲出这一片空间的束缚。
“因为我是哥特。雷尔夫啊。”
在黑暗与光明之中,升起一道幽幽清冷的绿之潮汐。
“永恒号主武器启动。”
“授权人,哥特。雷尔夫。”
“授权成功。”
“充能百分之一……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
“充能成功。”
“末日审判,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