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空间安静的可怕，只有骨与骨之间的摩擦，声音清脆而空旷，无数的摩擦声叠加在一起，就如同大大小小的玉珠滚落在石盘，它们从高出下坠，然后亲密的在石盘中发出一声脆响，继而弹起下落，渐渐小了下去。高高低低的声音交错，，毫无规律却有着独特的神韵。
初晴没有注意后方，她在专注的挖着。
烂柯走到她身后，悄无声息。
他望着那个趴在骨堆中的少女，沉默不语，一抹流红，顺着丝滑黝黑的长发左右飘动。在这一片炫目的金色中，在这一片娇柔的粉嫩中，骄傲的流动着，那是发间的麻绳，那是飘扬的坚定。
烂柯神色变换，时而闪过一丝悲哀，时而转变为仁慈，最终尘土落定，溅扬起的飞尘，为金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块面纱，在这揭起的面纱背后，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死湖，无喜无悲。那是一片大寂灭。
“我听闻，有一种功法，叫道胎种魔，魔师修炼而大成，纵横一世。”
初晴十指流满了血，红色的鲜血中似乎有一种更深层的赤色，在不停跃动。她停下手来，望着下方苍茫的骨堆，在这白骨皑皑之中，有一个空洞，那是她挖出来的。血液顺势，滴滴答答的滑落进黑洞之中，初晴面色苍白，因失血过多，她问道：“这是真的吗。”
风马牛不相及，一个与现在的处境毫无关联的问题，却这个毫无征兆的被提出来。
烂柯没有回答。
安静，莲花停止了摆动，金光之中的佛陀停止了颂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在了一起，他没有回答，那么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一直在思考，我在铁门口，所感受到的阴冷黑暗究竟是怎么回事。”初晴平静的说道，这份平静在寂寞中显得尤为可怕。鲜血依旧滴答滴答的流着，声音一滴滴时间一秒秒，从指尖从缝隙中滑落。
这份猜测，这份思考，化为了一个最可怕的答案。
“如果，轮转真的存在。”
“那么他为什么要镇压你。”
一个个问题被提出来，也越发的直指真相，有一个问题，就有一个答案，有无数个问题，就会有无数个答案，一个个答案，所汇聚的河流，终将流向一个地方，那个名叫真相的彼岸。
“我听闻，魔师自与仙王一战，双目失明之后，从此沉寂。”
“我听闻，数年之后，佛王破庙而出，佛法精湛，当世无双。”
的确，在那个时代，大修行者如野花般，遍地盛开。
初晴的脸色愈发惨白，没有红晕没有一丝血色，然而，在这白中，却越发的神圣，透明娇弱惹人生怜，就像开在山涧的小小白花，骄傲而又孤独，在狂风中在暴雨中在滂沱的星空下，坚韧的成长。
烂柯不言不语，双手合十，似在祷告，又似在倾听初晴所说的话，他就静静站在初晴身后，初晴晶莹的赤足，长满了水泡，却没有丝毫的破坏美观，反而更加的惹人怜爱。
初晴低着头，任由指尖的鲜血滴答流出，恍若没有直觉，她平静的说道：“我从来没听过，佛门有一种功法可以摄取他人的生机，为自己所用。”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
而她身边恰恰有一位，当世最强的佛修。
“无论是哪一种，死禅，闭口禅，金刚像，明王狱，都不能吸收他人的生机，给自己用。”
“那如果是我自创的那。”
烂柯说道，他笑着问道，袈裟流转着一丝奇异的光芒，比之刚才，更为明亮，在这明亮中，有着一股璀璨的红光，那是金到了极致，而转变开来的红光。
“我父亲说，烂珂是位正真的佛修。”
这句话，每个人都能说，每个人都说过。
但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不同的效果，普通人说这句话，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本来就是常人所需仰望的高山。修行者说这句话，是敬仰，因为同为修行者，才会明白烂柯这座山，到底有多高。但同为站在山巅说出来的，自然是一句实话。
实话不会随着时间地点改变，不会随着你今天换了一件衣服，心情好或者差，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或者因世人的眼光改变而改变。
“佛度众生。”
初晴说道，无论自创什么样的功法，都不可能吸收他人的生机，为自己所用。
“先度己，再度人。”
烂柯双手不再合十，而是负在背后，身上的袈裟流转着无可匹敌的生机，不知何时，骨堆中的鲜血，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他的脸上光洁红润，充满了水分，吹弹可破。
无形的气劲从他身躯中传出，好似有风在酝酿，袈裟鼓起，有丝丝呼呼声在流转，好像存在了一条潜伏了多年的惊龙。
初晴似乎没有感知，似乎没有看到白骨堆中的血液在流逝，似乎没有看到白骨越发的苍白锃亮，她仿佛在恍惚间透过一个头骨，透过头骨的双眼，看到自己……
她平静的继续说道：“我听闻一个故事，烂柯饲身喂虎，说的是烂柯从破庙中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只饿虎，正在追逐一个人，他救下那个人，却没有杀死饿虎，而是端坐在饿虎身前，开始禅定。饿虎在烂珂周身盘旋，目露额光，最终如一头大猫，温顺的俯下，烂柯割下自己的一块肉，喂给饿虎。”
初晴身后的是烂柯，然而，她并没有用你，好像是对着第三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仿佛这个故事和讲的人无关，和听的人也无关。
周遭莲海摇曳，烂柯笑着问道：“你想知道，这只老虎后来怎么样了吗。”
初晴摇头，她只听过这个故事，却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因为故事终究是故事，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
初晴说出这个故事，自然也不是为了考证，而是确定一件事，现在她终于确定了。
故事，是初晴编的。
没有老虎，也没有烂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