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御风林豹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傅艺,心底里油然升起一股感动。他的眼睛噙满泪水,双手颤抖不已。他颤抖地说着:“兄弟......你终于回来了!”说罢掩面哭泣。傅艺面对着这样一个哭泣的络腮胡汉子,丝毫不觉得别扭,反而觉得很温馨。感情,尤其是兄弟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热烈的,隐藏着的,平时是不会随便表露出来,但是遇到契机,感情世界的长河便会溃堤,大哭大叫、热泪盈眶都不会让人感到矫揉造作。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便是如此。
傅艺对着林豹微微一笑,然后慢慢走到小叫花子身边,蹲下身来,按小叫花子的人中,小叫花子被刺激的醒来,才刚睁开眼,便想动手,发现自己的双手无力,才想起之前自己的天府穴被林豹点了。小叫花子咬紧牙齿,眼里放佛要迸出火花来,直勾勾的盯着林豹。忽然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以为他是林豹的同伙,于是大声呵斥他:“滚开!”
林豹怒了,抹了把眼泪,怒道:“小崽子,好心当驴肝肺!”大步走向小叫花子的身前,举起蒲扇手掌,就准备左右开弓地扇他。但他的手被傅艺轻飘飘地挡住了。
傅艺道:“小兄弟,你稍等一下,我帮你推宫过穴,待会就能好了。”
小叫花子道:“你们是一伙的,我不要你救!”
傅艺笑道:“虚御风林豹是我的兄弟,他伤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现在先让我治好你先。”
小叫花子本来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龟裂的大地遇到了春雨,顷刻间消失无踪。于是干脆闭上眼睛,任傅艺为他疗伤。
沉默。
尴尬沉默。
小叫花子决定要打破这沉默,于是他开口问道前面的中年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傅艺。”淡淡的回答。
“哦。”轻轻的回应。
虚御风林豹有些摸不着头脑,任何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在听到“傅艺”俩字以后,一般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崇拜;二是仇恨。可是像这般面无表情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林豹在想:难道这小子的长辈真的只教了他武艺,而没有给他讲江湖规矩和风流人物?
林豹小心翼翼的问:“你真的不认识他?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小叫花子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他?听过他的名字?”
傅艺也对着林豹打趣道:“对啊,他为什么一定要听过我的名字?”
小叫花子道:“难道你很出名?”
傅艺道:“我也不知道我出不出名,不过我倒是做过一些事算是人神共愤。”
小叫花子道:“这么说你是恶人?你不怕受到受到惩罚?”
林豹大声辩解道:“他才不是恶人,他如果是恶人,那这世上就没一个好人了!”
傅艺黯然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接受着惩罚!”
林豹大声道:“傅哥,没人敢,也没人能惩罚你!如果真的有人要这么做,那叫他先踏过我的尸体吧!”
小叫花子道:“有!徐不文能!”
林豹道:“谁!谁是徐不文?我去撕了他!”
小叫花子生气的鼓着双腮,盯着林豹。
傅艺道:“徐不文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这个名字,最早是出现在明朝的时候,一个叫徐不文的士兵因反感阉党祸害朝政,遂遁入山林,隐居修炼,三十余年后练成惊人武艺,肩负一剑,游历红尘,路见不平之事,便拔剑相助。他无视法规律令,只凭心中对错行事,所以当时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文天下事,制度善恶书',意思是徐不文审判天下不平之事,奖善惩恶。”
“林兄弟,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明朝的江湖豪客李青莲吗?他就是死在徐不文的剑下。李青莲为人仗义好施,广结朋友,天下豪士皆心向往之。然而有一次在浙江的莲香楼与人饮酒,遇上了徐不文,于是李青莲就这样被徐不文一剑刺死。”
小叫花子听到此处,脸上竟呈现出一种羡慕的神色。
林豹道:“这等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人,才是恶徒,还说什么'不文天下事,制度善恶书'?”
傅艺道:“非也,非也。当时的武林群豪也是这样想的,于是纷纷群起而攻之,徐不文在围攻之下,身受重伤,最后还是斩杀数十人,踏水而去。李青莲的家人又怒又惊,纷纷在黑白两道发布消息,千金悬赏徐不文的人头。结果就是千金的悬赏让李青莲的侠名跌入尘埃。原来李青莲在山西、河南、陕西等地干些绿林响马、买卖人口的事。徐不文在山西救一户人家时发现了端倪,于是一路追查,终于查到李青莲身上,所以才有了莲香楼的事。李青莲的事情败漏后,家财散尽,家人也如过街老鼠一半,被人唾弃。但这时,徐不文又站出来了,他替人跑镖,将所赚的钱财全部赠给李青莲的家人。”
林豹听闻此言,也忘了刚才自己所说的恶言,竖起拇指赞曰:“此乃真丈夫也,是非分明,敢作敢当!”
傅艺微微一笑,接着道:“相传,死在他剑下的奸恶之徒,多达三百多人,这其中大多数官员和乡绅土豪,他们转着法律的空子,鱼肉百姓。徐不文在逐步查明事情的真相之后,逐一将他们杀死。当时的朝廷将徐不文视之为洪水猛兽,杀之而后快,但莲香楼一役后,徐不文的行踪飘忽,再加上他的武功日臻化境,又哪有那么容易杀的了他?后来,徐不文被时间打败了,他在西去之前,恨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荡尽天下奸邪,因此他立下门规,要求他的后人以及门下弟子,尽己所能,匡扶正义。徐不文驾鹤西去后,他的后人及门下弟子为了纪念他,也为了表明心志,纷纷抛弃原来的姓名,自号为徐不文,努力完成他们祖师爷的遗愿!”
傅艺道:“自此,这世间出了一群豪侠,名为徐不文。他们武艺高强,常常是独自一人行动,遇到不平之事,一经查实,便会以雷霆的手段惩治恶徒。”
林豹大惊失色:“这群人物还在世上吗?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
傅艺感叹道:“唉,这世间的英雄人物,总是命途多舛。民国的时候,袁世凯用计套出了徐不文门人弟子的所在地,用火枪大炮将那里轰平了......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听过徐不文的名字了,这江湖再也没有此等骄龙般的人物!”
小叫花子不知道是被傅艺所言感动了,还是推宫过穴让他难受,他竟然眼含泪花。
傅艺对他说道:“你的手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傅艺又转头对着林豹说:“林兄弟,把东西还给他吧。”
林豹闻言,二话不说,马上将手上拿着的包递给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瞪着双眼,一把夺过包,怒道:“你给我等着,我不是打不过你,我是拳脚比不过你,要是给我一把剑,你早就死在我手底下十几回了!”
林豹闻言,怒不可遏,豹眼怒睁,大声道:“奶奶的,还长脸了是吧,来来来,咱再来比划比划!”
傅艺道:“林兄弟,算了,他什么都不懂,你又何必跟他计较?”
小叫花子道:“不,我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连响马绿林也不会抢妇孺,我看,你是连下九流的人都不如!”古人为划分尊卑,所以将人分为九流,结合佛道儒三教,就统称为三教九流。其中九流还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小叫花子所说的下九流,包含的人有巫(画符念咒招神驱鬼的南方巫师)、娼(明娼暗娼歌妓)、大神(以跳唱形式治病的神仙附体的神巫)、梆(更夫)、剃头的(挑担走四方的理发师)、吹手(吹鼓手、喇叭匠)、戏子(各类演员)、叫街(乞丐)、卖糖(吹糖人的)。
林豹怒发冲冠:“你给我起来,你个下九流的小乞儿!”
小叫花子道:“我不是乞丐!”
林豹道:“你看你那破落样,你不走街串巷讨钱的,谁是?”
小叫花子争辩道:“我有钱,我只是把他捐给蓝十字会,让别人去帮助该帮助的人!”
林豹目瞪口呆,无言以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是乞丐的人竟然干了件傻子的事。
沉默。
傅艺打破了着沉默,他和颜悦色地对着小叫花子说道:“小兄弟,你是不是第一次从山里出来?”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傅艺转头对着林豹说道:“他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且身上还带伤,你不要跟他计较了。”
林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但小叫花子反而怒了:“不用你怜悯,我自己的尊严我要自己拿回来,时间地点你来约,我要跟你打一场!”他的话说的很坚决,像是一个无为向前冲锋的士兵。
小叫花子慢慢地扶墙走出巷子,临走前还不忘报上名号:“我现在知道了你叫虚御风林豹,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告诉你,我叫徐,不,文!”一字一句,异常郑重,言毕,带着一丝骄傲,慢慢的转过身离去,只留下身后因吃惊过度而张大嘴的林豹和在阴影中沉思的傅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