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漪一直在做梦,她梦见红彤彤的漫天大火,恍如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梦见浓重翻滚的黑烟呛得她没法呼吸;她梦见绚烂鲜红的彼岸花一团团一簇簇地开在脚下的黄泉路上,仿佛是用鲜血铺就地地毯,这是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而哥哥,就在不远的前方,他的胸口鲜血淋淋。
她的脸上苍白又潮红,口中一直在说说些含糊不清的话。田园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滚烫的感觉让他觉得她在自弃,她根本不想醒来。
已经给她吃下第四次退烧药,体温还是在40和41度之间。田园只好给芦苇打电话,让他来给紫漪静脉输液。
这一夜紫漪病情安称下来,睡觉时没有再说胡话,也没有再发烧,芦苇一连给她输了三天的液,她的病情渐渐好转起来。
这几天紫漪会坐在阳台上,看不远处海面上的海鸟低旋,听浪涛的声音,看出港和回港的船只,她可以安静地坐一下午。
田园系着围裙,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莲子粥递给她,她听话地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田园转身回屋里,一会,紫漪的肩膀上多了一条绒毯。
“田园哥,谢谢你。”她微笑着,扬扬手中的空碗,“粥很好吃,你熬了好久吧?”
田园的眼中满溢着笑容。感谢她的包容,感谢她没有问这一路走来他想隐瞒但最终都没有隐瞒成功的事情。也感谢上苍,终于让紫漪又活过来了。
他于是揉揉她的头发说:“吃饱了,我们好回家。”
紫漪避开他的目光,依然去看海面,然后慢慢地问,“他知道吗?”
他知道吗?就算苟金煌最后不说那个集团老总是谁?自己也应该猜到了。而田园一直说,你和凌越不合适,你们不能在一起。田园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吧,之所以不告诉她,是因来不想让她知道最后这残忍而血腥的结局。
那么凌越知道吗?
田园看着她,想了想说,“据我的观察,凌越应该不知道,否则以他的脾性,不会和你走这么近。更何况,凌汉生也不会把这么龌龊事情告诉凌越吧。”田园顿了顿,似乎压抑着喜悦,“超然来电话说,苟金煌在看守所猝死,尸检结果,脑溢血。”
紫漪的嘴角微微上扬,“死得——真是时候啊!”
自从世纪医院出事后,凌汉生也消失了。凌越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他要在公司开会,审批各种文件。所以对于紫漪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
据说,世纪医院出事后,凌汉生就被便衣带走了。
据说,带走的原因是他之前入股过世纪医院。
据说,凌氏集团是全省乃至全国的一张王牌企业,牵一发而动全身。凌汉生又是个慈善家,C市80%的希望小学都是凌氏出资修盖的,C市的税收95%来自凌氏集团。所以,凌汉生被带走之后,市领导连夜召开会议,要迅速查清情况。
情况被迅速查清,迅速查清后凌汉生被迅速送回,而且是超然开着局长的车送凌汉生回凌氏。
凌汉生回凌氏后马上通知高层开会,他宣布了两件让凌越措手不及的事情。
一,从今天起,董事长的位置由凌越接替。二,凌氏拿出二百万善款,捐给C市红十字基金会。并要求马上招开新闻发布会。
凌汉生办公室里,他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凌越,是曾经世纪医院的入股合同,说:“这份合同,何紫漪那里也有一份,如果不是她失盗,那这份合同会随着她的调查资料一起送给领导。”是时候给凌越看这个东西了,凌汉生长吁一口气。
凌越眯起眼睛仔细看着,他想不到,凌氏怎么会入股这个医院?而紫漪又如何会有这份合同?
凌汉生打开办公室的监控给他看,那天晚上紫漪进凌氏偷合同的监控。
看着手中的那份合同,再看看监控上紫漪黑夜潜入凌氏偷合同的身影。凌越的眼睛越来越沉黯,痛苦和惊恐令他双拳握紧,然后他抱着最后一丝幻想,盯着凌汉生,一字一句地,问了一个他曾经连想都不敢去想的问题。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闹市区狂飙,在闯了第五个红灯后,被警察拦下来,凌越掏出驾证和钱包,拔下车钥匙,一起塞到交警手里。
他只拿起那份合同。
他记得,那天晚上田园突然约他去喝酒,他当时还奇怪田园怎么会突然有兴致约他喝什么酒,当他喝得醉熏熏的时候,紫漪来了,后来等他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他在超然的家里。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他一个人沿着人行道向前走,他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凌汉生的话像惊雷一样一遍遍劈在他耳侧。
世纪医院倒台,是何紫漪一手策划的。
何紫漪的哥哥三年前出车祸在世纪医院抢救,没有抢救过来,何紫漪恨一切和世纪医院有关的人。
何紫漪接近你,是为了查清楚凌氏有没有入股,如果不是我们退出的早,那么凌氏现在也葬送在何紫漪手里。
凌越苦笑,紫漪,你的演技何其高明,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事情的真像。想想和紫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以及她含沙射影话中有话的欲说还休。想起当他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爸爸狠狠地给他那一巴掌,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和恐惧,慢慢地从凌越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痛不欲生。
就让他一个人痛不欲生吧,就让他一个人承受所有吧。
掏出手机,闭上眼睛拨通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只低低地说了一句“出来,喷泉广场!”
紫漪看到凌越似笑非笑地直着眼睛看她,瞬间不寒而栗,这不是凌越,至少不是她熟悉的凌越。
田园说,她哥哥的事情凌越不知道,那么,就不该给他枉加罪名吧,但必竟……紫漪这些天心理很乱,也很痛,她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凌越?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凌越的眼神似乎是X光,能透视到她的骨头里,紫漪微闭上眼睛不敢直视他。她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凌越的笑容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这笑,平生第一次让她感觉到冰冻三尺之寒。
“不要这么看着我,不要。”紫漪哀求着。
凌越的笑容倏地收扰,凌厉的眼神更如两把利箭直穿越她纤弱的心。
“你是谁?”
“我是谁?”紫漪的面色迅速失血,是该摊牌的时候了吧,你总之,是凌汉生的儿子,“我是何紫漪,凌越,你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你是时报的记者吗?”
“是……”
凌越的手忽地拿开,突然怒火中烧地朝他咆哮:“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吗?”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紫漪心念电转,而他不知道全部,如果知道全部,那么根本不会这么对自己说话,自己还有机会继续往下走。
紫漪两腿发软,眼前发黑,疼痛的心又狠狠的抽搐一下,但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骗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