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神,四处观望一下,原来她不知不觉地走到医院旁边一家墓地公司的前门了。估计她神魂不守,面容愁苦,这小姑娘误以为自己……算了,她礼貌地说,“对不起,不需要。”
紫漪回到办公室,打开邮箱,又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世纪医院,置人民的生命财产和生命安全于不顾,招些江湖医生坐诊,联合厂家卖药,药品没有国药准字,医生护士没有证件却照常行医……和凌氏集团狼狈为奸。
这是她来C市收到的第六封关于世纪医院的投诉邮件,基本上是半月一封,雷打不动。开始她还担心是不是有人在试探什么,不过依据世纪医院的事故频率来看,这应该是真实的投诉。
只是她不明白,凌氏集团这几年确实开始涉及医药行业,但是C市的圣恩医院全国著名,且圣恩医院的心外科在全国数一数二,而凌汉生就是圣恩医院的董事长。实在无法解释,凌氏集团为什么会和一个声名不佳的世纪医院勾扯到一起。
事有异常必为妖。
紫漪还没想明白如何为妖,田园微信说:他找到一家不错的馆子,中午一起去吃饭。
紫漪看着田园大吃特吃,想起他自从来到C市便常挂在嘴边的话:紫漪,世纪医院这件事,你不要管,你要管它,我就要管你。
“田园,我不管你来是干什么的,”紫漪眸光坚定地直视他,“总之,我收到了许多材料,不只是世纪医院的,还有说世纪医院和凌氏集团狼狈为奸的。”
田园微微一怔,便恢复如常,他拉长了声音道,“小——姐——有可能,全市的媒体都收到这些材料了,大家都按兵不动,你现在去趟着浑水干吗呢?我们首先要的是安全,安全第一,尤其是你的安全。”田园干脆放下筷子继续谆谆教导,“你看到哪家媒体?包括我们电视台,报道了关于世纪医院的坏消息了?而且,你去大街上转一转,随便哪个广告牌、公交站、公交车上,不全是人家的广告?还有电台,电视台,也全是他们的广告。”
“那他们也不能……”紫漪有点词穷,声音低了几分贝,“无法无天……”
田园很想说,他们已经无法无天了。
还有谁?谁能比你更深切体会到他们的无法无天?可是他不舍得这样伤害她,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个……我告诉你啊,”他身子往前凑了凑,“他们——你根本动不了的,即使你写了材料,这也没人给你发。”
紫漪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想让他们发。”她只是想拿到更多的证据,把那个人逼到绝处,然后他才会开口讲,三年前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人为。如果不是人为,天意无人可逃,如果是人为,那么……
“记着,”怕紫漪又陷入到三年前那痛苦深渊里,田园继续温情脉脉地教导并赶快转移话题,“可以为了工作而努力,但不可以为了工作而受到伤害,知道吗?那样,我……”他抚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说,“会心疼的。”
田园和紫漪都是北京人,两家楼上楼下的邻居,从小到大,田园以他对爱情的不懈追求和青年诗人的才华,给紫漪看过的情诗大概不下一百封,而紫漪每次看完都会一脸无辜地问:田园哥,这次又是给哪位神仙姐姐写的?
田园:“……”
紫漪不理他这茬,继续问世纪医院的事情:“那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好看不想看。”田园放下筷子,把一只脚翘到膝盖上,一副淡然世外的神情。
从小到大,田园总会制造出诸多巧合和她在一起。这次也一样,紫漪最终没能阻止住田园来C市。
紫漪凝神望着他,田园不以为然继续吃他的饭,紫漪慢慢地往嘴里扒拉米饭。
“怎么?”田园抬头,不以为然地朝她笑笑,“说到你心窝里了,说到心窝里也得吃啊。”他夹起一块排骨左右瞧了瞧,“喏,这芳香排骨做的,真是地道,我都不舍得下口了。”说完便放到紫漪的碗里。
“田园!”紫漪看着那块排骨难以下咽,“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来C市?”
“怎么着?C市是你家开的?只许你进不许我来?”
“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跟来,你们台长也同意你随便?”
田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目光深邃而黝黑,像一潭无底的深渊。他静静地望了她一会,指指桌上的饭菜说:“快吃吧,要凉了。”
为什么要跟来,因为他答应过那个清秀明净的男孩:一是不能让他妹妹走进这个行业;二是不能让他妹妹去C市;三是如果她妹妹一定要去C市,那么你田园,一定要——护她周全。这是那个人在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后,不止一次地要求他的;为什么要跟来,因为他无法放任她一个人来这个——曾经让她悲痛到肝胆俱裂的地方;为什么要跟来,因为从小到大,到处跟着她,他都已经成了习惯,怕是----一生也改不掉了吧。
他已经违背了前两个,最后一个,护她周全。如果他再食言,那他田园还是个男人吗?他端起杯子咽了一口酒,悠悠地说:“我走是我的事,同不同意是他的事。”说完竞痴痴地望着她。
忧郁如同薄雾慢慢掠上他的眉稍,钻进他的双眸,在那里固执地缠绕。良久,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的目光……”
“我的目光,怎么了?”紫漪不解地问。
田园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暗哑的声音响从他喉中响起。
你的目光/凌乱了我的诗行/我可不可以/用今生的无悔/去吻来世的期望?/你有没有看到/那思念的背后/寂寞正疯长/
田园出口成诗的才华紫漪早就见识了,她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夹了菜放在他碗里,轻轻地说:“田园哥,再吃些。”
紫漪于是想起那个叫小溪的女孩来,田园偶尔会说起,他有一个没有见过面的朋友叫小溪,在美国读书。她希望有一天,那个叫小溪的女孩,撑一只兰舟,载上田园脱离这片海,渡他去彼岸。
一大早,凌氏集团的大门口,董事长凌汉生刚下车,立即围上来一群记者七嘴八舌地质问:
“请问凌董事长,昨天世纪医院又出现了重大医疗事故,有人说您也是世纪医院的股东之一,是真的吗?”
“凌董事长,您能否对这些传言做一些解释呢?”
“请问凌董事长,凌氏化妆品已打开欧洲市场,为什么您还要涉足医疗行业呢?”
随从们拦着记者,给凌汉生打开一条通道。
董事章龙回过头来对记者摆摆手,“大家静一静,不要吵,不要吵,关于这件事,等我们调查清楚了会向大家作解释的,三天后,啊!”他伸出三个指头比画着,“三天后的上午十点,我们会在凌氏集团会议室开新闻发布会,到时候会给大家有个交待的,现在请各位回去吧,回去吧。”
紫漪看到凌汉生进了大厅,她避开人群,紧追着进入大厅,眼看着凌汉生走进电梯,就在电梯门马上要合拢的时候,她冲上去拦着梯门问:“凌董事长,请您给个说法,我们想证实一下,现在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您应该知道,这对凌氏在市场上的声誉很重要。”
凌汉生面有怒色但又不能有失风度,他张嘴刚要说什么,保安在后面拽了一下紫漪的胳膊,她脚下一滑,手松开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她打了个趔趄,向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