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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画家协会

位于晨光路的北阳画家协会,是一家创办了多年的特色艺术机构,此时的三层会议室内传出了很多人议论的声音。

“这次参赛的选手绘画水平都还是不错的,我比较喜欢那副神舟七号。”协会书记刘淑云将一副作品打在会议室的屏幕上,继续说道:“从这幅画的整体结构,可以看出这名学生的绘画功底还是不错的,比例分配很均匀,线条也很流畅,基本上没有败笔。而且它的选材非常好,贴近时事,我觉得这幅画非常具有想象力,是个不错的作品。”

“我不这样认为。”一个身着灰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说道。她手指着图中一处,慢慢的说,“你们看这里,这个飞船顶部的颜色有些过重,白色和银灰色的调配还是不够协调,相反,我倒很喜欢那副东方仕女图,而且那个女孩子很文静,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小邱,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博远艺术绘画展览中心主任高正军指着这幅东方仕女图。继续说道:“它的选材太陈旧了,你没有觉得学生们的作品几乎都是现代的或者是西方艺术的么?这么老的选材只能说明这个学生思想守旧,不够与时俱进。”

刘淑云义正严词的说道:“高主任,我们评选作品,不仅要看它的选材,还应该看这幅画的比例分配、色彩搭配、也就是布局和颜色使用出来的整体效果,必须承认,这幅仕女图总体来说还是很有品质感的,它的手法很娴熟,细腻,而且比例分配也比较均匀,我觉得这是一个质量比较高的作品,而且可以看出这名女生非常细心。我们评选作品,不要仅仅以个人的眼光去评判。”她看向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李竹菊,问道:“李主任,你的看法呢?”

李竹菊似乎没有认真听会场上的发言,他猛的一惊,随口说道。“我还没有想好。”

刘淑云又果断的拿出其他学生的作品,一一进行展示和研究,然后把一副“法拉利”的作品拿出来,开始进行分析。

“这幅画我认为可以评为本次最差的作品。”她的话一出口,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幅画是姜哲的作品,而这个叫做姜哲的学生是区里很多老师们公认的,最具绘画潜质的学生。他在高中时期就获得过区级“新少年创意大奖赛”的冠军。而且,他有着丰富的绘画培训经验,所有人都认为,他的画作是应该最被肯定和欣赏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幅画其实更像是个四不像,也许他想呈现出另一个角度去诠释这辆法拉利,但是弄巧成拙了,既没有体现出它原有的样子,也破坏了这幅画的整体效果。再来看看这个画风,他的线条勾勒的十分粗糙,没有任何美感,虽然我承认这个钻石画的还是不错的,但是整体来说,它是一副应该被淘汰的作品。”刘淑云认真的说道,她注视屋内的每个人,“你们的意见呢?”

“是吗?刘书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们就第一个把他的画排除好了。”这时候,高正军突然开口说道,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不为人察觉的笑容。

“小邱,你怎么看”刘淑云转头看了那个身着套裙的女人一眼,这个女人名叫邱雨琪,曾经是原来北阳市优秀十佳绘画生之一。大学时期便担任各级绘画评选大赛的陪审,她的父亲是协会前任主席吴宝华的同学,她毕业后便一直在北阳市画家协会工作。

“刘书记,如果你认为这幅画是最差的作品,那么我毫不客气的说,那副神舟七号的飞船也是可以一并被淘汰的。因为他们的作品都比较粗糙,而且没有让我看到任何心意。”邱雨琪毫不留情的说道。

“别出心裁的东西你不欣赏,反而欣赏那么古板老旧的仕女图,我真的怀疑邱小姐你目前的眼光和审美水平。”高正军带着一副明显的轻蔑和嘲讽。这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话语中充满了轻佻和污蔑的味道,他不以为然的瞟了一眼那副仕女图。

“高主任,注意你的说话态度。”刘淑云皱了下眉头,缓缓说道:“我们协会作为这次大赛的主要承办单位,一定要在初审的时候把好关,评选结果最后我会在征求每个人意见后交给周会长审批。如果高主任有意见,可以在会后找我单独谈谈你的看法。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里吧,散会。”一时间会议室的空气有些凝重,一直未开口的何林峰看了看大家,面带笑容的说道:“大家有些争论,也是正常的,这个我们肯定还会再经过几番讨论的,只要是学术上的研究,就都是正常的,哈哈。”

刘淑云沉默了一会。“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下次时间我会再通知大家,散会。”她说完便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席。

众人纷纷走出了会议室,邱雨琪在为刚才的会议中高正军轻蔑的口气而生气,她快步走出了会场,而广南区教育局的领导们也纷纷走出了会议室。

高正军跑到楼道内,他凑到协会专家组组长何林峰身边,脸上堆满了笑容:“老何,开会没听见您发言啊?”

“我回去后要研究一下这些作品。”他说完便快速离开了协会大楼。

高正军暗自恼火,他本想在此刻碰面打探一下何林峰对于这次评选的态度,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他跺了下脚,便离开了协会大楼。

当上课的铃响起时,紫舒端坐在教学楼二层的教室内,马卫宏在课堂上讲述着欧洲美学艺术与中国绘画艺术的冲突,紫舒一直是东方古典艺术的爱好者,对于西方的艺术,她起初并不十分认同,也许是源于自小学习国画,虽然已经接受了西方艺术的熏陶和教导,但是在她内心,仍然同父亲一样,保留着中国传统和封建的艺术思想。她不觉回忆起自己上小学时,在美术课本上看到裸体女人的艺术形象时,羞得无地自容。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女人就应该是父亲要求的那样,笑不露齿,未语先羞。直到后来接触了西方艺术,她才真正发现,世界是个大舞台,艺术更是超乎了寻常人的想象。

“想什么呢啊?”邻桌的一个女孩轻轻碰了碰正在发呆的紫舒。她身着一件红色斜肩吊带衫,学着老师的样子。“紫舒同学,不要以为自己的作品参赛了,就可以不认真听讲了哦。”

紫舒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是她的好朋友傅雪萌,这个女孩不仅漂亮,而且十分热心,她想起自己第一天去学校报到时,因为忘带了录取通知书,和父亲着急的在学校各个楼层跑来跑去,是傅雪萌帮助了他们,她带他们到学校附近的网吧进入录取系统,重印了一张录取通知书,才使得紫舒被学校老师承认。于是她们便成为了好朋友,而且是同班、同宿舍的密友。后来她才知道傅雪萌原来报考的是舞蹈专业,只是因为文化课差了几分,被调剂到绘画专业了。只是紫舒一直没有见过她跳舞。

“唉,那次绘画大赛,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紫舒摆出一副无奈地样子,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了那场还未出结果的绘画大赛上面。

“我去了,你不砸场子才怪,霍紫舒,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容易紧张,如果我去了,你说不是给你增添压力么?再说你的作品我早就看了个大概了,没问题,沈老师对你的信心很足哦。”

“是啊,马老师那天也去了。”紫舒望了一眼正在讲课的马卫宏,他依然戴着那顶众人皆知的毛线帽,只是帽子上破了个洞。

紫舒一直不是很喜欢这位老师,她总认为,这位老师的思维非常奇怪,尤其是,脸上那种不自然的笑容。而且,相对于艺术设计,她更喜欢绘画。

“呵呵,这个马卫宏,整个就是个走狗。”傅雪萌轻蔑一笑。“你不知道,那个陈夕去完比赛后,脸色有多难看。”

“是吗?”紫舒莞尔一笑,她向来不喜欢女生之间暗藏的勾心斗角,对于艺设的学生,她并不十分熟悉。只记得在一次和姜哲一起组织的联谊活动中见过她,那名女生的脸色很白,而且眼中总是透着一股冷酷和傲慢。

“我看你还是躲艺设那些人远点,还有咱们班的那个顾梦菲,她一直和杨晓倩还有陈夕的关系很好,我看你还是少理她。”傅雪萌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顾梦菲,见她正在认真抄笔记,便继续说道:“你现在有了作品去参赛,她们自热嫉妒到发疯,不过也好,正好让她们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差劲!”

傅雪萌冲着紫舒调皮的笑了一下,便转过头认真听课了。紫舒也恢复了平静。只是她的内心却总是闪现出陈夕那张既白又没有表情的脸。在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她就感觉,她们不会是朋友,至少,不会是一个艺术层次的人。

这天紫舒下课后与傅雪萌去了趟学校那间小画室,将一些颜料和彩笔备齐锁在花室内。回到宿舍时,见到顾梦菲正在努力用一张餐巾纸擦拭着一台红色的笔记本电脑,咖啡的痕迹洒在红色的电脑盖上,紫舒一眼便认出,那是傅雪萌的电脑,因为她最喜欢的颜色,便是红色。

傅雪萌跟在紫舒身后,看到自己电脑正在被顾梦菲抱着擦来擦去,便立刻蹿到了她面前,一把抓过了自己的电脑。“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电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又气又急,看着自己的电脑上的一大片咖啡颜色。眼睛死死的盯住顾梦菲,透出十分恼怒的恨意。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下午我没有课,就在宿舍里泡了咖啡喝,谁知道经过你床铺的时候,就不小心洒在了上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费力的解释着。

“什么!?”傅雪萌跑到自己的床铺前,仔细翻看着床单的每一个角落,她将粉色的床单拿起来抖了抖,又反复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咖啡液体后,才气愤的坐在了床上。

“顾梦菲,拜托你能不能做事认真一点?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吗!可以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知道我这个电脑花了多少钱买的吗?”傅雪萌一边说,一边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她使劲用纸巾擦着电脑盖子,虽然印记已经下去了,但是她仍然可以清晰看到印记留下的污垢的痕迹。

顾梦菲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宿舍中其他几名女生回来了,她们看到了顾梦菲和傅雪萌的表情,便知道她们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她们当中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宿舍一共有八个人,屋内的空气一时僵硬下来。

紫舒观察着顾梦菲的表情,见她真的不是有心如此。便开口说道:“雪萌,我认为梦菲毕竟也不是有意的,大家同学一场,不要这样。”她又转头看了看顾梦菲,“梦菲,你就主动道个歉,我会劝她的。”

“雪萌,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没有看到而已。”

“没看到?什么叫没看到?什么叫没看到啊?你给我说说什么叫没看到?那么大的一个电脑放在那里你没看到?!”傅雪萌瞪着她,“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看我好欺负是吧?”

“雪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同学一场,何必这样呢?我已经道过歉了,你没有必要这样吧!”顾梦菲说着,眼泪便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越哭越汹涌,似乎将所有的委屈一并倒了出来。“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这样不喜欢我?”这时候有人递给她一张纸巾,顾梦菲边哭边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一时间屋内没有人说话了。

傅雪萌用一种不屑的目光打量了顾梦菲一眼,便拿起笔记本电脑走出了宿舍,其余的同学也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情。紫舒抓起自己床铺下的脸盆,来到了宿舍外的阳台上。

此时已接近傍晚,紫舒在阳台上远远便看到了从学校门口出来的学生们,近乎落山的阳光照在他们灿烂的脸上,一股凉风从四周吹来,紫舒拿起衣服便开始清洗,她不断的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不禁感觉十分奇怪,在课堂上傅雪萌告诉她不要理顾梦菲,回到宿舍后她们便发生了这样的冲突,她想起一直以来傅雪萌便和艺设专业的女生不合,不免心中有些担忧,傅雪萌的性格她是十分了解的,这个自小便家庭条件优越的女孩从来都是心直口快,而且略有些霸气。但是她正是看中了她身上这份略微义气的性格,才选择与她在一起。而顾梦菲,紫舒对她的了解并不多,虽然同宿舍一起一年多了,但是她仍然认为顾梦菲单纯的外表下,有一份难以捉摸的复杂。她不知道,刚才顾梦菲的哭诉,是因为真的委屈还是因为借机报复傅雪萌的骄横。

这时,她听到衣服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擦了擦手拿起来,是一条短信,来自姜哲:“周六去水文艺术馆吧,早上八点见。”

智佳艺术学院共有四个宿舍,分布在学校周围的四座二层小楼内,其中两座用于男生,两座用于女生。学校提供了一笔资金,为学生们修建了最为华美的公寓,公寓内的设施根据学生提供的住宿费决定。艺设专业的学生公寓,是其中最为精贵的。女生宿舍内的墙壁全部粉刷一新,摆上了各种可爱的动物,光洁的地毯和整洁的厕所,无线上网设施以及全年的暖风供应,让很多女孩子拼命堆钱,挤进这间公寓宿舍。

顾梦菲站在二层女生宿舍内,她的对面,是一个正在用笔记本电脑上网的女孩,洁白的皮肤与黑色的眼影,衬托出一股十分妖艳而妩媚的面孔,黑色卷发形成一股股波浪,柔顺的披散在她洁白衣裙的身后。她端起咖啡杯,仔细的听顾梦菲讲述与傅雪萌刚刚发生在宿舍的那场冲突。

“不就是一个笔记本电脑么,她也至于。”顾梦菲眼中含怒,丝毫没有了在宿舍啼哭时候的委屈,她撇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我看她八成是嫉妒紫舒的才华,因为她的画没法参加区里的评选,呵呵。”

“是吗?恐怕,她是针对你吧?”杨晓倩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略微可爱的笑容,她有着一张妩媚而娇小的脸,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十分讨巧。

“我?”顾梦菲睁大了眼睛,盯着杨晓倩。“我有什么好招人嫉妒的?我又不像霍紫舒那样,一副破画在沈玉芝眼里也是金枝玉叶,还推到区里去比赛。”

杨晓倩笑了笑,继而面色中透出一股神秘的颜色,那种颜色是白中透着一丝灰暗,灰暗中,又衬托着白皙,她黑色的眼珠紧紧地盯着顾梦菲,口中却温柔的说:“我要你紧紧地盯着霍紫舒和傅雪萌她们,有情况立刻告诉我。”

这时候,一个身着白色衬衣的女孩走进了宿舍,她的脸被厚厚的脂粉衬托的毫无血色,只有那黑黑的眼影和耳朵上两个硕大的银耳环闪闪发亮。黄色的长发扎成马尾。顾梦菲见到她,便立刻笑着打招呼。“陈夕。”她点了下头,便坐到宿舍的床上,和杨晓倩对视了一眼。她显然在门外听到了屋内的谈话,于是脸色阴沉的说:“梦菲,你和她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要我说你今天就不应该和傅雪萌吵架,你这样做,只能让她们更加怀疑你。”

“管她们呢,总之我就是看不惯傅雪萌那个样子。”顾梦菲说完便叹了口气。

“好了,我们知道了,有机会我们会帮你出这口气的。走吧,我们要去上课了。”陈夕拿起了装满课本的夹子,杨晓倩也提上了电脑,三个人一起向教学楼走去。

画家协会的会长办公室内,刘淑云和周汝泉坐在一张方形办公桌的两旁,桌子上摆着三名参赛选手的作品。

“您看,这是我们经过讨论,认为比较有争议的几副作品。”她指着那张东方仕女图,“我们都比较喜欢这名学生的东方仕女图,但是博远艺术绘画展览中心的高主任却认为它的选材陈旧,没有新意。相反我和小邱却是比较喜欢的。还有这幅神舟七号的飞船,我和高主任比较喜欢,相反小邱却不喜欢。何林峰和李竹菊在第一次讨论中没有表态。”

“刘书记,除了这次评选作品,其他人有没有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什么看法呢?”周汝泉翻了翻那些作品,没有对评选结果进行评论。

“目前来看,其他人没有反馈给我什么消息,就是高主任,他似乎对我们的评选有很多意见,在会后我找他进行了单独谈话,他说他对这次评选很不满意。

“是吗?”周汝泉合上一幅画,抬头说道。“他似乎总是个想法很多的人。”

他与高正军接触过几次,感觉那是个非常难缠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社会关系,他根本不会同意他做博远绘画展览中心的主任,现在,他倒是很想知道,那个难缠的人又会给他惹出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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