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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画画与画心

这次与岳子航的电话,让紫舒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每次在她烦恼或困惑的时候,岳子航总能够出现,他的名字,在自己的班里也的确流传开来,下课的时候,便有各艺术专业的学生围到公布栏去看那些获奖信息。在智佳艺术学院的学生们眼里,绘画大赛尘埃落定了。但是在紫舒看来,在她完成“东方仕女图”演讲的那一刻,这场比赛就已经结束了,她很满意自己那天的表现,比赛结果,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形式而已,至于傅雪萌曾经告诉过她这次比赛是个阴谋,她早已将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而岳子航的第一名,也没有引起她太多的欢喜。与这些学生和紫舒不同的是,这个社会上还存在着另外一些人,这次比赛对于他们来说,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的思想,没有紫舒那样的简单和纯粹。

这天清晨,紫舒在学校的楼道内遇到了马卫宏,她微笑着打了招呼,但是马卫宏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热情的回应她,他略微点了一下头,露出了一个极为尴尬的笑容。他看了看手表,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凑到紫舒面前,轻声的说:“紫舒,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他说完便沉重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是第四名呢。”说完又摇了摇头。

“嘿嘿,马老师,我最近挺好的,什么事都没有。”紫舒说完便冲他笑了一下,她始终认为,这些老师们将名次看的太重要了,就像姜哲一样,为自己凭添烦恼。对于这个结果,她感到心满意足。

“紫舒,你。”马卫宏欲言又止,半响才说出一句:“你太令我失望了!”他的脸上没有了以往那种笑眯眯的面孔,而是换成了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让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像一个沮丧的长者在教育年轻的孩子,充满了失落和懊恼。

紫舒有些诧异,她没有想到马卫宏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虽然她平时有些看不惯他,但是在他的印象里,他和沈老师都是很关心自己和姜哲的,而且他从来在自己的面前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形象,今天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马卫宏抬起头看了看她:“对于这次比赛的结果,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任何想法,心满意足。”紫舒淡然的说着,唇边挂上了一丝微笑。她的微笑,在岳子航看来,就是迷人的春风,可是在马卫宏看来,就是让他头疼的魔杖。他真不知道,这个霍紫舒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在说什么,这么大的一场比赛,你说没有任何的想法,你知道吗?姜哲在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就向沈老师递交检讨书了,这阵子他心情不好,我们也都理解,所以也没怪他。可是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态度会让多少老师伤心!”

“我。”紫舒一时怔住了,她感觉马卫宏的话像是当头棒喝,重重敲击在爱她的头上,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马卫宏会突然给她说这些话。但是争吵和辩护从来都不是她的长项,于是她默默的望着马卫宏,没有说话。

“你和姜哲,从来就是沈老师最喜欢和器重的学生,她这么培养你们,教你们画画,给你们信心,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去区里参加比赛,我们看重你们,是因为你们有这样的实力,可是你这样的名次,的确让人失望,我们老师还指望着你们两个再去市里参加比赛。可是你看这次姜哲那幅画,画的是什么呀,简直糟糕透了!”马卫宏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紫舒,他停顿了一阵,又继续说道:“还有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问你有没有想法,你居然说没有想法!你这话要是被其他老师听见了,估计都要开除你了!”他故意将“开除”两个字加重语气,以便提醒霍紫舒,这样的态度在老师们那里是行不通的。

“马老师,我知道了。”紫舒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于是她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低头看了看地面,平稳了一下情绪:“是我做的不好,我会向沈老师道歉的,如果我刚才的话冒犯了您,我也向您道歉。“

马卫宏伸手拉了拉头上的毛线帽子,点了点头:“嗯,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次只得了第四名!调整一下状态,不要失去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的威信。前些天我去凯伦学院看了看那个得第一名的孩子,岳子航。你看人家,脸上就透着一股自信,一股不争第一不罢休的劲头,哪像你,整天一副忧忧郁郁的样子,还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呵呵。”马卫宏不禁轻蔑的笑了笑。

紫舒一言不发的站着,在这样的时刻,无论是面对谁,她都可以做到不发一言,就像小时候她做错了事,母亲用最大的嗓音对她叫嚷,她也不会去回击,在受到侵犯和攻击的时候,她永远都不会公然的和对方争辩,而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持着冷静和清醒,似乎外界的攻击越强,她的意志就越坚定。

她平静的看着马卫宏,然后轻轻的说:“马老师,我知道了,”

“知道了?我会看你行动的。”马卫宏简短的说了一句:“该上课去了。”便匆匆离开了楼道。楼道内只剩下紫舒一人,她靠着墙站了一会,也进入了教室。

在课上见到沈玉芝的时候,紫舒的心情才缓和了一些,那节课她一直都处在失神状态,并没有认真听沈玉芝在讲些什么,而是一直盯沈老师的脸,每次看到沈玉芝,她的心里都感到是那样的踏实和舒服,但是今天,在她遭受到马卫宏的批评以后,她发觉自己的内心不是那么的淡定了。

傅雪萌在旁边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她注意听讲。紫舒仔细的听了一阵子课,当她看到姜哲意气风发的上台进行绘画演示的时候,傅雪萌激动的在台下与同学们一起猛烈的鼓掌。她兴奋的像一只小鹿一般,与身边的紫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紫舒在恍恍惚惚中捱过了一堂课,临近下课的时候,沈玉芝望了她一眼,然后对她说:“紫舒,中午来我办公室一下。”紫舒猛的回过了神,点了点头。

“坐吧。”沈玉芝亲切的招呼着她。紫舒茫然的坐下后,勉强的笑了一下。“怎么了?今天上课一直看你没有集中精力听讲,这可不是我印象中的你哦。”沈玉芝说完便轻松的笑了笑:“不是因为这次比赛的事情吧?”

望着沈老师脸上那种慈祥的笑容,紫舒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她的脑子一直在想着早上与马老师的事情。马老师那些话不停地在她的脑子里盘旋着,她用力的甩了甩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她有些体力不支了。

沈玉芝安静的看着她,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她没有急于让紫舒开口回答,而是静静的看着她,任由她放松和整理自己的情绪。过了很久,她才开口说道:“紫舒,我知道你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前几天你感冒了,姜哲也发烧了,你们两个都是特别要强的孩子,老师知道,这次比赛的结果对姜哲的影响很大。但是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是为了这次比赛的结果而烦恼吧?”

“嗯。”紫舒简单的应了一声,她没有将马卫宏早上对她说的话告诉别人,即使是课上坐在身边的傅雪萌,和面前关心她的沈玉芝。因为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就只有自己默默的忍受下来。忍受一切攻击和伤害。

“老师,姜哲,给您写了检讨书?”紫舒突然开口问了这样一句话,她知道沈老师永远不会欺骗自己,所以她完全的信任沈玉芝。

“没有啊。”沈玉芝摇了摇头,她有些惊奇的看了看紫舒:“姜哲倒是来过一次,但是就是跟我聊了聊,然后就走了,他这几天状态好些了,你看今天在课上,他不是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么?呵呵。”沈玉芝说完又愉快的笑了笑,紫舒听到沈玉芝这样说,也放心了许多。看来马卫宏是在故意吓唬自己。

她们沉默了一阵,见紫舒情绪缓解了下来。沈玉芝用一种亲切的口吻说道:“紫舒,今天老师叫你来,其实是想和你道歉的。”“道歉?”紫舒有些迷惑,老师要向自己道歉?

“是的。”沈玉芝点点头:“上次由于我们工作上的失误,你的名次在初审的时候确实是第一名,那时候董局长都说,你的第一名是没问题的,但是后来更改了结果,看来我们太疏忽了,在初审的时候就提早的告诉了你结果,这事老师做的不对,向你道歉。”沈玉芝诚恳的说着,虽然她知道紫舒是个不看重和在乎名次的人,但是她仍然认为,自己有必要向紫舒说明一下真实的情况。

如果沈玉芝不提这件事,紫舒似乎都快忘记了,她笑了笑:“没事的,我早就忘了,沈老师您当时也是替我高兴啊,才提前告诉了我,您有什么错呢?”

“嗯,那就好。”沈玉芝欣慰的看着她,这个孩子永远都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对于任何结果,她都欣然的接受。这也是她当初如此看重霍紫舒的原因,但是她也不免有些担忧,紫舒这样的性格,在这样的社会,难免会受到伤害。

沈玉芝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个结果,她起初也不能接受,但是董为民告诉她,这是协会再次开会讨论的决定。她心情复杂的看着紫舒,对她说道:“紫舒,老师特别欣赏你这样的性格,你的安静和淡然,是很多孩子都没有的,但是老师真的不知道,你这样的性格究竟是好还是坏。现在只是在学校,今后你或许成为一名画家,或者成为一名艺术工作者,你总要进入社会,等到那一天,你会发现世界复杂的多,人也复杂的多。”

“老师,您不是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人用艺术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它就会变得可爱和生动许多吗?”紫舒微微的笑着:“我喜欢活在艺术里,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待现实。”

“是。”沈玉芝喝了口茶水。“但是我现在也有些困惑了,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用艺术的角度来看待世界,看待周围的人,我以为艺术是一个避风港,所以在我烦恼的时候我就作画,沉浸在画里,但是后来我发现,艺术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紫舒,你能告诉我,世界上最容易画的是什么吗?”

紫舒许久没有说话,世界上最容易画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她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众人皆知的故事,达芬奇学画鸡蛋,他以为鸡蛋是容易画的,却不知道自己连一个鸡蛋都画不好。世界上最容易画的是什么?她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不知道答案。

沈玉芝再次和蔼的笑了:“世界上最容易画的就是画。”她顿了顿:“能够被画出来的东西,都是最容易的。”

紫舒确实困惑了,她学画画这么久,不曾想过,教她作画的老师,却告诉她画是最容易的东西。她认真的看着沈玉芝:“那最难画的是什么呢?”

“是心。”沈玉芝郑重的说道,她停了停,又继续说:“世界上最容易画的就是画,最难画的却是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沈玉芝安静的看着紫舒,她能够真切的读懂这个女孩脸上的困惑,因为这样的困惑,也曾经出现在她年轻时的脸庞上,这个道理,是她用了很多年才领悟到的,她不知道紫舒能够用多少年来理解自己今天对她说的话,她要用多少年,才能跳出艺术的世界,看透那一颗颗复杂的人心,嫉妒的、争斗的、阴暗的、善良的、自私的、包容的、丑恶的……。画画,就是画心。

紫舒叹了口气,然后看着沈玉芝的眼睛,真诚的说:“老师,我知道了,谢谢您!”她的确不能理解老师的话,因为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成长。

“对了,姜哲跟我申请,要走了二层多功能厅的钥匙,他还计划着下学期在绘画社里举办一次拍卖会,我们老师正在考虑这件事,你也和他商量一下,你们毕竟都是社长,先去吃饭吧。”沈玉芝说完便笑着将紫舒送出了办公室。

紫舒哪里有心思吃饭,自从上次感冒以来,她有很久都没有认真的吃过午饭了,回到宿舍的时候,她看到傅雪萌与顾梦菲在激烈的争吵着什么,但是她们两个人谁也没有理会她,只是激烈的争吵着,根本忽视了她的存在。于是紫舒一个人来到了那间小画室,午休的铃声响了,阳光斜斜的从蓝色的窗帘内照进来,耦合色的墙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出和谐的光芒。但是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晚上在这里与姜哲和傅雪萌撞见的情景,她一个人闭着眼睛,靠在画室的小台子上休息,这一天对于紫舒来说是极其难受的一天,甚至比她在得知自己名次的那一天还要难受,马卫宏的话,沈玉芝的话,她一时间都无法消化,但是她隐约感觉,沈玉芝的话是对的,而马卫宏,他为什么要那样吓唬自己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绘画实力落后了?她不看重名次难道就是错的吗?她又拼命甩了甩头,索性靠在墙边,什么也不想了,安心的享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滋润感觉。慢慢的,她的思想平静了,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身影,那个给她带来了无限快乐的男孩,岳子航。

风和日丽的周五,岳子航下课后便驾驶着那辆红色保时捷跑车与杨晓倩一同出现在洛华格酒店的门口,这是杨晓倩期待了很久的庆祝party,为了这一天,她很早便交付了押金,预定了一间宽敞的包房。这是一家四星级酒店,规模和设施完全符合现代化先进水平,她本想预定一家五星级的酒店,但是陈夕告诉她,这样一家四星级的酒店已经完全可以满足她们庆祝的要求了,于是她请上了陈夕,以及班里和宿舍内十名关系比较好的女生来参加这次party。岳子航本打算叫上姜哲一起,但是他最终没有告诉他。他只是在电话里将这件事告诉了霍紫舒一个人,至于宿舍里那些要好的兄弟,他也一并没有告诉。杨晓倩曾经让他将自己的老师郝树珍也一并请来,但是郝树珍没有同意,反而告诉他们,不要浪费太多的钱。

这一天,杨晓倩彻底打破了以往的低调和严谨,而是大大方方的让岳子航将她那辆红色保时捷停在酒店门口,等到四点半的时候,杨晓倩一眼便看到了陈夕,她身穿着一件带着黑色蕾丝边的T恤,将头发染回了黑色,那双在黑色眼影衬托下的白皙而涂抹着胭脂的脸颊,使她看起来酷劲十足,她戴着那对硕大的银色耳环,下身是一条吊腰喇叭裤,使她连走路的姿势也透出了一股干练和凌厉,而她的身旁,是一个将头发扎成一个菠萝状,身穿白色背心的女孩,杨晓倩一看便乐了,是顾梦菲。

十余名女孩纷纷到齐的时候,她们每人带着一件背包,有些人手里提着衣服的包装袋,她们第一次看到杨晓倩的车,纷纷发出一片惊奇的欢呼声,杨晓倩命令岳子航将红色的保时捷开入地下车库,当她挽着岳子航的胳膊走出来的时候,岳子航可以明显感觉到她身体里散发出的一种活泼和洋溢,她穿着一条蓝色的坠地长裙,胸前那镂空的花纹点缀着她青春的身姿,裙角是一层层如波浪状的银白色花边,与她长长的卷发相衬托,使她看起来如一条精致而妖娆的美人鱼,她的脸上同样涂着厚厚的一层眼影和贴上的亮片睫毛。岳子航则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西服,这件衣服是杨晓倩花去八千块钱专门为他购买的,他们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虽然只有十来个女生观看他们,但是杨晓倩依然感觉是这个城市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们的身上。而岳子航的心里,并没有她那样的轻松和高兴,甚至他有了一些滑稽的感觉,但是他不得不配合着杨晓倩,装作出神气十足的样子。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服务生们为他们拉开了门,并恭敬的将身体前倾向他们问好,包括顾梦菲在内的十名女孩全部被酒店华丽的装饰所吸引了,她们从没有见过这样宽敞的大厅和豪华的格局,干净的地毯和镜子一般的地面。台阶全部由大理石铺砌而成,还有大厅内的巨大喷泉,喷泉的台子上面都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溅到上面。她们看着杨晓倩和岳子航,再看看纷纷看看自己这身背心加牛仔裤的简单打扮,不禁面露红色。陈夕看着她们模样,嘴边透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心想这些女孩子的确能装蒜拍马,能够来到智佳艺术学院的学生个个都不是穷主,只不过是有没有奢侈宿舍住的区别而已,在这里装成乡巴佬进城,只怕是想博得杨晓倩的好感罢了,但是杨晓倩这样的奢侈和张扬,也的确令她有些意外。

杨晓倩与前台人员交谈过后,便开心的对大家说:“今天这些房间定到明天早上,明天不用上课,大家就在这里开心的玩吧,费用我全部包了!”她说完又亲切的搂过岳子航,周围的女生一下子便欢呼和沸腾起来。大堂经理亲自为她们送上了钥匙后,杨晓倩便让大家四处玩玩,六点的时候准时来包间内吃饭。

杨晓倩与岳子航分在一间屋子,陈夕与顾梦菲一间,其余十名女生,分别两人共住一间。那些女孩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房间后,便纷纷在酒店内玩了起来,这家酒店共有两百多个包间,而且客房内设有微型KTV和健身器,其中有十多家酒馆和咖啡室,而中央空调系统吹出的凉爽使她们在每个地方都能够感受到,即使是客房内的独立卫生间,也是一尘不染,洁白透亮。她们当中确实不乏有钱人,但是像杨晓倩这样挥金如土的女孩,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些女孩坐在酒店内的游泳池旁,讨论着杨晓倩的身家。

这一天,对于杨晓倩来说是极为重要和幸福的一天,她为自己能够挽着岳子航一起走过同学们面前而激动不已,而与之相反的,却是岳子航那颗低落而无奈的内心,仅仅是在这十几个女孩面前,自己这位女朋友也会如此得意的安排了这样的排场,他真的感觉有些滑稽和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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