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珑，你去过人间吗？”神君开口问道。
“没有。”我望着瑟瑟忘川寒江水，淡淡地回答道。
“阴司，永远这么安静，是非分明，法度不可逾越，每个人都恪守本分，像一个个木偶。”说着他转身看了看我，忽然笑着说道：“就像你一样。”
他笑起来那么好看，比忘川江上的风温暖千倍，即使本命树全部开花，也比不上此刻般沁人心脾，我发现我陷在了他的笑容里。
“世人利欲熏心，自私贪婪，我虽没有去过人间，但十八层地狱里比比皆是，刀山火海中尽是哀嚎，如此人间，不去也罢。”我冷冷地说道。
“世间事难一概而论，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不能因为你只看到了阴暗的一面，便说它不好。万物负阴而抱阳，何为对，何为错。譬如这地府，容不得错误，虽有法度，为何如此死气沉沉，又譬如那人间，如你所说利欲熏心，自私贪婪，偏又那么绚丽夺目，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因为人间有情，容得下许多美好的错误。”他望着忘川那畔的彼岸花，嘴角微扬，好似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里。
“你在人间也有‘美好的错误’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千百年前，那时我只是个修炼的地仙，渡劫时，被雷劫集中，打回原形，被一个善良的女子所救，她并不介意我是异类，反而细心照料我，供养我，渐渐的，我们相爱了，可是……”他的神情一转，脸上尽是痛苦与愤恨，“可是，我本蛟类，与她在一起只能损她的阳气，看着她容颜一天天衰老，身体一天天虚弱，我心如刀割，于是我就去夺别人的寿元补给她，还她姣好的容颜，还她健康的身体，这样，她就能突破寿命的桎梏，永远跟我在一起！”
他的眼神大放异彩，好像看到了美好的结局，很开心地笑起来，可他的笑容却又随即消散。
“不久之后，天帝发现了，仙凡相恋本就不被允许，而我又犯下了夺人寿元这种天道难容的罪过，天帝召来雷劫，把她劈得魂飞魄散。她临死前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怪我，怪我把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而我，只能被关在着九幽之地，勒令悔改，永生永世不得出。”
“以你的法力，这小小的九幽之地竟也困得住你？”我疑惑地问道。
“在这里，长生不死又如何。”他悲恸地一笑，“我拥有无上的法力，却碰不得这忘川水，只要我踏进这忘川江水，就会被侵蚀得血肉模糊，到不了对岸，我就会化成一滩血，永远融在这一江寒水中了。”
我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只是静静看着他。
“我爱了她一生，却也毁了她一生。”
“天道不公！为何不了结了我！”他嘶吼着，竟引得忘川江水泛起阵阵波纹。
我长袖一挥，抚平忘川中哀恸的孤魂。
“何为情，何为爱，天帝罚你思过，便是要让你放下。你看这忘川水中不愿投胎的孤魂，心中皆是执念，放不下****，飘荡百年，无法解脱，跳不出轮回，受苦的终究是自己。佛曰：缘为冰，我将冰拥在怀中，冰化了，我才发现缘已去。万事自有定数，非人力能为。”
“我信缘，不信佛，到头来，缘却信佛，不信我。”他苦笑着。
“月珑，帮帮我。”他轻抚上我的脸庞，淡淡地说道。
我静静注视着他，那张酷似林渊的脸，心里却有些分不清楚，现在的我，与他心平气和谈话的我，到底是司烟，还是他口中的月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