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还是很少看到霍启有这样的一面的，即便是当年在她非要知道自己身世，霍启无奈谈及往事的时候，他的情绪都还是平稳淡定的，只是那握着剑微微抖动的手泄露了心底满仓最深的情绪。
如今他当着自己与楚奕的面失控，姜烟才知道在霍启的心中，这些年的恨丝毫都不比她少，说不定还要多得多。
“霍叔，这么说来，靳昱绅老先生一家人的命案与你无关。”姜烟开口打破了楚奕与霍启二人之间焦灼的局面，“那么到底会是何人，对靳家的仇恨并不比霍叔你少，对他们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当年的案子最后是如何判的，属下并未得知。公主殿下不妨问一问安王殿下，说不定他会知道。”
“……”姜烟转头看向楚奕，用眼神询问他。
“没有抓住杀人凶手，也没有查明杀人动机，就此不了了之了。”楚奕耸了耸肩答道，“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可能，说不定是有人做了故意嫁祸的，可能就是为了埋青儿这颗棋子吧。”
一句话让姜烟陷入了沉思，楚奕的说法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青儿跟着她的十来年，她们彼此了解，有些转变是突然来的。
说不定就是有人刻意隐瞒了靳家被屠的真相，再找到了靳家的遗孤之后，重利诱之。利益再加上全家的仇恨，让青儿的心里的想法难免会偏了。
“霍叔，既然是这样，有些事情还需要从青儿自己口中才能了解到。”姜烟摇头微叹道：“但愿她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些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嗯，公主殿下，本王想提醒你们一句……”
楚奕的话刚说了个开始，就受到了姜烟、小七、霍启三人的注视，他刻意的咽了咽口水，装作害怕的样子说：“公主殿下，您就不想想如果您的贴身侍女都是别人埋得棋子的话，你身边这位下属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有人知道了？”
一句话说的当场几个人醍醐灌顶一般，对方怎么可能在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来撺掇青儿背叛呢，而且青儿说得清清楚楚，她一家人均是被霍启所杀，那青儿……岂不是也知道了霍启的身份？
“霍叔，您……”姜烟面露担心，她的事情成败都还未定，实在是不忍心因为自己让霍叔再次身处明枪暗箭的境地中。
“公主殿下无须担心。”霍启微叹一声，随即看向坐在一旁一脸兴味、兴趣盎然听着他们说话的楚奕说：“安王殿下想必已经猜到属下的身份了，公主殿下以后……”
“咦，你们在说什么竟然都扯到本王的身上了？”楚奕面露疑惑，看看姜烟再看看霍启说：“本王只是觉得方才你提到了靳家，又提到了洪尚书，本王就想到了你以前可能会是大楚之人，因为什么事情才背井离乡，说不定跟他们有什么矛盾。如今你回来，若你们是仇人，难免会被他们发现，也就随口提了一句。霍叔何必将氛围搞得这样紧张？”
霍启不说话，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看了楚奕许久才说道：“安王殿下所说极是，属下与他们的恩怨已是陈年旧事，要想解决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做成，公主殿下的婚事才是如今的大事，不知道公主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话题怎么又拉到她身上了，姜烟无语望天，尴尬道：“霍叔，你能不能不要讲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来，真的……”
“嫁给本王这件事，公主殿下不是很愿意的嘛。”楚奕忍不住又要逗她，看她憋着气，他总有说不出来的成就感。
“安王殿下，说话的时候也要好好过过脑子行不行，本公主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嫁给你这个整整大了本宫快一轮的老男人？”当着下属哪有这么难堪过，姜烟决定反击，想了许久眼前这个绝代风华的人，也就这一条可以拿出来说一说了。
不多不少，刚过了年，姜烟步入二八年华，而大楚的安王殿下，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八岁，刚好大了一轮。
“嗬，老男人，公主殿下确定是再说本王？”楚奕咬牙切齿道，看来是对这丫头太温和了，让她都快尾巴翘天上去了。
“你都二十八了，还不老。”姜烟继续反击道：“想想大楚皇室，与安王殿下你一辈的呢，皇上膝下皇子都有两个了，还不算公主，最大的太子殿下也都加冠了。与你不一辈的呢，也就只有二皇子没有正妃，可是人家妾室多啊，还有几房侧妃。怎么到了殿下这里，只听过殿下流连花丛、贪图享乐，光明正大娶进门的女人似乎并不多。”
楚奕笑的阴恻恻的，笑容诡异的就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七都感觉到了不妙。
“公主殿下所言，本王记得了。本王上没有母妃指导，下没有正妃扶持，即便是流连花丛，可毕竟时日尚少，也不知道哪个女人看起来会是居家的贤妻良母之辈。待公主殿下进门以后，这些事情可要多多的劳烦公主殿下您了，帮本王好好的挑选几个侧妃。”
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饶是霍启那样严肃的人，都感觉到了楚奕的怨气。
“你……你真无耻！”姜烟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还没过门呢，就想着要找几房小妾了，还是她替他挑选？到底有没有搞错，她不把他的后宫清干净已经是给他留后了好么？
“谢谢夸奖。”对于她的“称赞”，楚奕向来欣然接受。
“……”姜烟看着他雷打不动的样子，气呼呼的捶了下桌子，挺直了腰板。小七觉得自家主子生气了，正要想要该拿迷药还是毒药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主子愤怒的说：“小七，咱们走，留他们两个大男人，自己打架玩去吧。”
语罢起身翩然离开，小七摸了摸自己已经掏出来的毒粉，默默地又塞了回去，赶忙起身追了出去。楚奕望着她暴躁离开的背影，很是包容的笑着。
“安王殿下跟公主相处，似乎很是不错。”两人离开之后，空气中大约沉默了片刻，霍启端起一直摆放在自己跟前的酒杯，冲他扬了扬一饮而尽后才说道。
“嗯，她……炸毛的她还是很可爱的。”楚奕放下空了的酒杯，目光仍旧流连在她离开的门口，“与她相处，本王很放松。”
“想当年将军与夫人相处的时候，也不过是如此，夫人性子温和，可总是能被将军急得跳脚。两个又都是征战杀伐惯了的军旅之人，到最后都会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将军伸手虽然好，可是却没有一次赢过夫人的。”
“霍叔所说，可是十多年前的御前大将军、前会安军统军大将——苏越与先帝膝下亲养的念九郡主生前的美事？”楚奕盯着霍启，正色道。
“安王殿下看来是猜出了我的身份的。”霍启笑着，目光在四周飘忽不定，询问道：“可是为何刚才当着公主殿下的面，却又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因为她不愿意，本王也不想让她不开心。”楚奕再次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才说：“本王不知道你是如何说动她允你在大楚现身的。本王曾经问过她，她不愿意回答，而且从方才简短的对话中，本王可以看出来她对你的敬重与关心，而你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也是为了让她安心吧。”
“即便是这样，不还是被殿下发现了么。”霍启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道：“都说穷寇莫追，可是当年鹤野之战后，那些人丝毫不给我一点生路，掉过悬崖，摔过大江，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处的伤痕。整日过着被人追杀、心惊胆战的生活，也曾想过就这样死吧，死了就能去陪他们了。可是上天终究待我不薄，偶然遇到了落难的燕帝，随手将他们救下，那时候我才懂什么叫做‘善心自由善报，救人亦是救己’。而我脸上的这些伤痕，也就让它留下了，留着这些疤痕，时刻的提醒着我，那些拼命逃窜的日子，到底是被何人所赐！”
“然后呢，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大燕的皇帝愿意牺牲他最疼爱的女儿，送来大楚祝你成功？”楚奕是不信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忽略了，但是又想不出来。
“并不是。”霍启笑着否定他的话，“这件事是个巧合，我与大燕皇上在宫中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就被公主殿下听到了。公主殿下是自己请缨的，她是个极具正义感的人，而且多有听闻安王殿下在战场上的英勇风姿，便想来看一看这传闻中的人。”
霍启仍旧还是说了一半瞒了一半，自己暴露了并没有什么，死了也就死了，若是能够保住姜烟的秘密，那么他也就知足了。
“哈哈，霍叔你这话还真的应该让你们家公主好好的听一听，让她知道促使她来大楚的动力是什么，免得她总是遮遮掩掩的，让本王更想深一步探一探她的底。”
“安王殿下，公主殿下是个好姑娘，即便是她闹的大楚不安宁，也不过是想清理掉朝中的几个蛀虫罢了。”
“嗯，本王知道。”楚奕悠然叹道：“本王与她，目的向来都是一致的，霍叔您不用担心。倒是您，以后的行动要缜密些了，朝中旧人甚多，‘霍启’二字，能不出现，就别出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