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楚王斜倚在软榻之上，闭眼假寐，殷贵妃侍奉在身侧，头上一只飞扬的五凤钗，本该显得恣意洒脱之意，可如今让人看起来却有几分颓靡。
“贵妃近来是否身体有恙，朕看你的脸色不是太好。”楚王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面色苍白、心不在焉的殷贵妃，轻拍她的手握起，淡淡的问候说。
殷贵妃脸上浮起一抹勉强的笑容，无半分生动之意，道：“臣妾只是近来睡的不是太好，劳烦皇上记挂了。”
“有宣太医来看么？”楚王示意她搀扶自己坐起来，身子凑近殷贵妃，不无关心的说。
“回皇上的话，已经宣来看过了。太医只说是小毛病，没什么大问题的。”殷贵妃缓声答道，话音刚落，传来殿外太监的通禀声。
“启禀皇上，殷侯爷闭关多日已回京，现在殿外候旨，皇上可是要接见？”
楚王眸子扫过微微低着头的殷贵妃，长袖一摆道：“殷侯爷这次闭关时间可谓之长久，即便是过年都未曾回来，今日既然有心来，那么就请进来吧。”
“父亲久不在朝，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此时一回来就先来觐见皇上，想必是有事要议，臣妾不便打扰，先行告退了。”殷贵妃脸上的欣喜转瞬即逝，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行礼就要退下。
殷侯爷的侯爵之位，本不是世袭而来。先帝刚登基之时，曾命人率兵平定蛮族，当时年仅二十出头的殷伽所率之部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在军营中的威望一天一天水涨船高。而后蛮族叛乱已定，大楚日趋国泰民安，先帝亲封邑蛮将军。
而今大楚朝中荣宠加身，多年来宠冠六宫的殷贵妃，更是殷侯爷的亲生女儿，十五岁入宫，成了当时尚是大楚二殿下的侧妃。后来先帝去世，嫡长子楚宓战死鹤野，东宫之位空缺。遵循立嫡立长的原则，二皇子楚霁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当时皇子府里的侧妃，理所当然的成了后宫的宠妃——二品皇妃。
大楚国情日趋风调雨顺，边境更是有谢氏一族镇守，多年来甚少有战乱发生，当年的邑蛮将军逐渐的思不在朝，有了云游四方之意。楚王虽不喜，可手握兵权、位高权重的将军，让他更是忧心，最终同意了此请，加以侯爵之位，位正一品。
而当时的皇帝也为了以示对殷氏一族的嘉许，再加上殷妃身侧已有皇子，特进封为一品皇妃，进以贵妃之衔，多年以来也是安稳度日，甚少闹出些影响后宫不和的事情来，让皇帝心里甚是宽慰。
所以对于今日殷贵妃所请，楚王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有了决定。
“这倒不必。”楚王笑着驳回了她的请求，探身过去将她拉着坐在自己的身边，宽慰她说：“你有此份心，朕就很是宽慰了。殷侯爷久不在朝，又是不恋栈权位之人，习惯了闲云野鹤、自在度日的日子，仔细算来你进宫二十来年，与他相见也不过寥寥数面，今日既有此机会，你也便留下，父女二人好好的叙叙旧吧。”
“谢、谢谢皇上。”殷贵妃脸上的欣喜显而易见，这几日心里的阴霾顿时也散了不少。
二人说话期间，一个一身紫色蟒袍、身姿雍容、气度不凡的男子，气宇轩昂的进了殿内。
“微臣参见皇上。”行了礼起身的时候看到了皇帝身边的殷贵妃，再次弯下身去请安道：“参见贵妃娘娘。”
“爱卿不必多礼。”有外臣在场，楚王的姿态要端正许多，只不过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懒洋洋的意味，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数些日子不曾见到的人说：“侯爷年节下都不曾入京，现在回来可是有些晚了呢。”
“回皇上的话，按行程本是可在年前入京的，可是路上遇到了些事情，耽搁了几分便误了回京的时辰，还请皇上恕罪。”殷侯爷福着身子，态度尤为恭敬。
楚王摆了摆手，一副“就知道这样”的模样，刻意忽略了他前面的托词，看了看身侧的殷贵妃，早知如此一样的说：“早就知道没有事情，你是不会回来的。说吧，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耽搁这么多天，这年都过完快一个月了。”
“老臣惭愧。”殷侯爷似是尴尬的说：“只是老臣路过漓江的时候，遇到了一伙劫匪，手段残暴，杀人于无形。老臣到达之日，据说乡里乡外已经死了数十人了。对此感到惊异，所以便在越州逗留了数日，以至于错过了年节。”
“竟有此事？还是在越州？”楚王双目睁圆，不可思议的强调道：“可是从越州去年的奏报来看，一年风调雨顺，未曾有大灾大难的，何以至此些人残暴到如此地步？”
“皇上，若是因为天灾人祸的，岂会有如此狠戾的手段？”殷侯爷皱着眉头，眉眼间满满的都是疼惜，继续说道：“老臣曾去看过那些人被杀之后的惨状，均是眉心一点红，或者只有颈间刀伤，说明是一招毙命的。更有甚者说，他们出手很是随意，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只要找准了目标就从未失手。能在同一时间杀死十来个成年人，这人的身手就不容小觑，更何况这还是一窝歹徒！”
“和人竟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简直该死！”楚王被如此糟心的事实震惊到，双目睁圆宛若铜铃，大掌拍在身侧的案几上，动作大到更是把殷贵妃吓了一跳，立刻过来抚着楚王的胸膛给他顺气。
“皇上莫要生气、莫动怒、莫动怒、气坏了身子怎么办。”殷贵妃一边顺着气，一边宽慰他说：“殷侯爷既然已经回京向皇上禀告了此事，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了，皇上还是坐下来听听殷侯爷怎么说吧。”
这一句话算是提醒了楚王，殷伽不是那种将事情丢给旁人做的人，想到这里，楚霁的脸色好了一些，也在贵妃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想要听一听他会怎么说。
“说来还是朕忽略了，殷侯爷做事朕向来不用操心。不过此事也是马虎不得，还请侯爷做以详细具体的说明。”
“是，皇上。”殷伽应道：“老臣确实已经找到了应对之法，将其作恶之徒全部缉拿归案，一路上由越州知州护送入京，现已转押刑部大牢。事情详细均已告知了朱轶大人，想必凭朱轶大人的迅雷之势，不日后便可破案。”
虽说已经差不多解决了，可是楚王总是觉得他话里有话，更何况此时他说话又是藏一半说一半的，让他更是怀疑。
“侯爷有话不妨直说，遮遮掩掩的实在是不像是你的性子。”
殷侯爷也没有矫情，当即跪倒在地以请罪之姿说：“此事一出，越州知州心惶恐尤甚，特委托臣带来了请罪奏折，知州大人将在处理好越州的一切事物之后，即刻便来黎阳请罪。”
、 “哼，他倒是会找人。”楚王冷哼一声，命萧公公将殷伽手上的请罪折子给他递了上去，只翻看了两页，就气急之下摔在了地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这越州知州，当的还真的是极好的差！” 楚王气得大怒，猛地站起身来，一边指责一边气急的发火说：“身为执掌一州的知州，遇事竟不是先看着怎么解决，反而是学会了欺上瞒下，试图将此事完全的遮盖过去。这能遮的过去么？要你们说，能够遮的过去么？”
“不能。”殷侯爷顺势接了一句话，随即继续说：“知州大人此举，老臣已经与他提醒过了，他也知道了此事隐瞒不了，这便立即让老臣将此事告知了皇上，还请陛下宽宏大量。”
“宽宏大量？”楚王皱眉质问道：“如此恶劣的行径，让朕如何宽宏大量？那可是数十条的百姓性命，他就是这样当的差？他不怕越州百姓戳他的脊梁骨，朕还怕万民书递向朕的案头呢！还让朕宽宏大量？简直不可原谅！”
“皇上，消消气，消消气。”殷贵妃继续安抚，可是现在明显没有方才的效果好，楚霁仍旧怒气冲冲的，整个殿内都笼着一层低气压。
“皇上，事既已出，当然还是想方设法的安抚百姓为好，越州本是富庶之地，百姓和乐，可是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闹得人心惶惶的，若不及时加以抚恤，怕是要出乱子了。”
“殷候所言极是。”楚霁连连点头，说道：“立即命令户部尚书江晔入宫，此次抚恤越州，还需要户部作安排才是。另外代朕告知越州知州，不用来黎阳请罪了，直接将自己的恶行写一本折子递交刑部吧，让朱轶来处理。”
“皇上，越州知州已经有心改过，可否从轻处理？”
“也就只有你心软。”楚霁打量着殷伽说：“他想的什么殷候不清楚，朕可是清清楚楚。拿着请罪的折子，装作认罪的样子，就觉得朕会从轻处置？就是真的知错了？这一套演给谁看呢！要是真的知错了，处理好越州事务，直接找一根绳子上吊，以死谢罪去吧。朕的天下，向来不缺贤能之士，他若是不想干了，自然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不得不说，这话说的是真绝，殷候思索片刻，试探性的问：“皇上，如今年节刚过没有几天，何以就生出如此暴虐之事？发展到如此地步想必就不是一天两天的。年前也曾派官员去越州查看过，为何不曾将其挖掘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