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屋里一片寂静。
两个宫女见萱贵人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忍不住上前说，主子，卸妆歇了吧。
萱贵人仍在回味之前遇到秦良澍时的情景，对宫女的话置若罔闻，自言自语道：“他身上，自然散发出高贵的气息。那张脸简直太完美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每一个部位都那么漂亮……”
她说到这，宫女红纨不由笑道：“主子这是见到什么人了，每一个部位都漂亮，您是将那人全身上下光溜儿的都见着了么？”
萱贵人瞥她一眼，脸红了：“别胡说！我是在说他的脸。眉毛啊，那么清秀英气。眼睛啊，那么漂亮有神。鼻子高高的，挺挺的，那形状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可就是漂亮！还有，那紧抿的双唇，和他的脸是那么搭，好像哪里随便改一改都会不好看。啧啧，身量也刚好，英姿挺拔，俊逸风流，太完美了！”
见她这么如痴如醉，两个宫女不禁有些担心，议论说主子怕是变心了。不过，她自进宫，皇上还未临幸过，也难怪。若只是心里想想还好，要真出了什么事便是死路一条。
红纨上前道：“主子，您这是，遇着什么人了啊？天底下真有这么完美的男人么？”
萱贵人温柔地看向她：“有啊，如果不是今晚见到，我也觉得不可能有。”
燕喜想帮主子，便故意猜测道：“怕是三皇子或五皇子，听说这二人甚是漂亮，不少千金小姐和郡主都惦念着呢！主子，您可是皇上的人，看着殿下们漂亮，嘴上夸夸也就是了，别的可不能多想。”
她这话提醒了萱贵人，让她心里好一阵难受。
没错，她是皇上的人，但，这又怎样？她真正见过皇上也不过那么几次，还是老远见的。皇上估计连她是谁都忘了，也不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位贵人。从关系上来说，她可是这些皇子的小娘，只不过，皇上只给了她个贵人的名分，并无夫妻之实。
更何况，她还那么年轻，进宫这么多年了仍然是个姑娘，难道要这样到老？她不甘心啊！若是能给这些皇子们做个侧妃，哪怕只是妾，都比做皇上不记得的贵人好。
或者，就只做个普通百姓，能遇到今夜见的那个男子，两人相亲相爱，夫唱妇随，多好！
红纨见主子还在痴想，再次劝道：“主子，别想了。您到底见着什么人了，在这跟我们说说没事，可别让皇上知道。”
萱贵人忧伤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没说上话。我不能去赴宴，就想着去瞧瞧热闹。看了一圈颇觉无趣，便打算回。谁曾想，在一处空地见着那人，一身白衣，在舞剑。哎，真是叫人心驰神往啊！那么漂亮的男子，在月下舞剑，美极了！”
这俩宫女是这个宫室里与萱贵人比较亲近的，其他人都只做完该做的事情就各忙各的去，心底里根本瞧不起萱贵人。主子被冷落忘却，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也不过是将就敷衍，叫人挑不出大毛病就是了。
红纨怕门外有人偷听，更怕主子这相思病害真，后患无穷，赶紧说：“主子，我听说，宫里很多年前有个公子冤死，每到月夜便会随意找个地方舞剑。那公子十分漂亮，喜穿白衣，在树下舞剑。你遇到的，可别是那个吧？”
燕喜紧张地问：“真的么？那是谁，怎么死的？”
萱贵人也被她吓到，一手揪起胸前的配花道：“不会吧？你别吓我！”
红纨更加煞有介事地低声说：“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很多年前，那公子跟一位皇子关系很好，经常到宫里来陪皇子。后来好像是被人陷害，皇上将其处死，这公子心中怨气不平，便总出来舞剑，还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要不就躺在屋顶喝酒，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萱贵人的心突突直跳，害怕了。
仔细回想，那男子还真是边喝酒边舞剑，还说“世间之事，不如意者众多，解不开谜者更甚。为何，为何，为何”，不知他话里指的是什么。那三个为何，此刻回味，还真是怨气十足。难道，他真是那个鬼么？
这么一想，萱贵人只觉寒意袭来，打了个哆嗦。红纨见吓着她了，劝她快卸妆睡觉，又叫燕喜去打水。
红纨边帮萱贵人摘下头饰，耳环等物，边说这种夜里，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乱转的好，特别一个女子自己走路，最容易看见鬼魂什么的了。真要招了邪祟傍身，到时候赶不走就麻烦了。
萱贵人沉默不语，看着镜中那艳丽迷人的脸蛋，首饰被一一除去，脸上的妆容也被红纨拿棉纸蘸团皂拭干净，不一会儿就只剩下白白净净一张脸，素了许多，也淡了许多，没了之前的光彩。但，依然是那么眉清目秀，顾盼生辉。
“唉，每日化妆，再美都没人来看，终是只能对镜自赏，有什么意思！”
听她这么感叹，两个宫女甚是同情，可也没什么好办法。她们倒还好，二十岁就可以出宫去找个好人家嫁掉。萱贵人若一直都得不到皇上临幸，那就只能守一辈子的活寡了，实在可怜！
也难怪，她在见到那男子之后会如此痴迷，完全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模样。不过，她们倒希望那男子真的只是个鬼，免得主子这般痴想会出事。
卸完妆，燕喜给萱贵人洗脸，漱口，又帮她抹上蜜膏，手足擦杏仁油。之后帮她宽衣解带，扶她去床上躺好，盖好被子，随后两人出去把门关上。
但萱贵人却怎么都睡不着，就这么盯着烛光出神。这个屋子好冷啊，仿佛已经到了严冬，风不知从哪吹进来，裹紧被子也依然没有暖意。屋子不大，却总感觉空荡荡的。要不是有几个宫女太监管着这里，真跟冷宫没什么区别。
也还好，这里有个小厨房，萱贵人和下人们都是在自己院里吃饭，比较方便。可这样的日子，就好像离群索居的隐世者，寡淡无味，让人有种昏昏欲睡之感。但那样的昏睡，却不是困了能得的好睡眠，而是想要脱离这世界的某种绝望之举。
萱贵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披衣坐起，研墨铺纸，抄写《心经》，边抄边在心里默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