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儿顾不得交代一声,拉着说话的老仆人,往天下镖局冲去……
霍倚天好不容易从钱仪那里脱身出来,趁着夜色回到天下镖局,家中只剩下管家龚叔一人带着一个哑巴仆人,余者卷逃的卷逃,谋生路的谋生路,偌大一座天下镖局,空洞洞的像一座死宅,霍倚天忍不住想起乌索老妖诱骗自己盗取七幻莲花的那座空宅,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用罢龚叔送上的热粥,连日来酒色过度的霍倚天沉沉睡去,直到被窗外漫天的大火惊醒,“龚叔,快起来,宅子失火了!”
两人冲过铺天盖地的大火,惊魂甫定的站在天下镖局大门外,逃出命来的龚叔摇头叹气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咱们天下镖局的背字算是走到家啦!”
“龚叔,都怪我!”霍倚天从钱仪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就心如死灰,忽然想起龚氏三兄弟至今还无消息,忍不住问道,“龚叔,三位大哥——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三个孽畜也不知道跑那里去……”龚叔突然顿住,脸色瞬间由红转灰,从灰到黑,手指横匾,身体僵直,神色凄厉,口中呐呐有辞,突然爆笑起来,“鬼!鬼!有鬼!”发疯一般冲进火海,空气中弥漫着烧灼皮肉的刺鼻气味。
霍倚天大惊失色,正待冲进火海救人,身体撞上一具晃晃悠悠的物体,抬头一看,魂飞魄散!
天下镖局的横匾上,挂着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正是龚氏三兄弟!
贞儿跟着哑仆人来到天下镖局,三具狰狞的尸体横躺门前,虽是夜晚,围观者甚重,却无一人救火,更无一人出头劝慰,街坊邻居、镖局同行、昔日部下,全部冷冰冰的看着这个浮浪公子——打劫同行、逼死老父、游荡青楼、临阵弃婚……甚至惨死的三位镖师,冲进火场****的管家龚心……全部拜他所赐!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打!打死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雨点般的拳头涌向霍倚天,这个武当掌门的嫡传弟子,不躲不闪,听天由命。
贞儿忙挤进人群,拼命拉他出来,逃命般的冲进一条小巷,两人皆是狼狈不堪,贞儿顾不得女儿家矜持,怒道:“你想死,早干什么去了,何必连累这么多人因你而死!”
“不错,我是一个罪人,我害死了我爹,害了天下镖局,害了青萝,也害了你,我是一个罪人,一个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能赎罪的罪人!”霍倚天心神恍惚,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我是不该当众弃婚,让你被天下人耻笑,你们只要罚我一人就足够,何必牵连无辜!”
贞儿呆了,“霍公子,你……你胡说什么?”
“南宫小姐,别装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你若真对我情有独钟,又何必跟睿王勾三搭四!幸好我当日没有跟你拜了天地,不然还不早当了乌龟王八!”霍倚天咬牙切齿,口不择言,“贱人,贱人!去死!”
贞儿脸颊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耳光,半边脸庞肿涨,心中知晓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份,反不好替自己辩解,看他伤心至极,只得忍辱劝导:“霍公子,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其它的事情以后在说罢。”
贞儿记得不远处就是金陵说起的福星客栈,生拉死拽的把霍倚天弄到那里,找到玉琵琶,说明来意,安顿霍倚天住下,自己去天下镖局处理龚家四口的后事。
大火早已把偌大的天下镖局烧得七七八八,龚心的尸首早已烧成焦土,龚氏三兄弟的尸体也不知道被什么人丢进火海,贞儿叹口气,待要转身离去,抬头看见天下镖局传了百年的楚漆横匾,一跃而起,摘了下来……
身后传来玉琵琶的焦燥的声音,“南宫小姐,你带来的那位公子死活不肯住下,打伤店里的活计,抢了客商的马匹行李,砸了满店的景德镇瓷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贞儿急得满脸冒汗:“霍公子跑了?老板娘,你怎么不拦住他呢!”
“呵,我一个女流之辈,哪里拦得住打家劫舍的公子哥!”玉琵琶早就耳闻这个浮浪子弟的行径,忍不住出言嘲讽,棍子一般杵在贞儿眼前,陪笑道,“南宫小姐,这赔偿费……”
贞儿哭笑不得,“算在我帐上!”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南宫小姐真是大家闺秀,明白事理……”玉琵琶突然住了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贞儿背后多了几个装束奇怪的黑衣人!“南宫小姐,你背后……背后……”
贞儿一心挂念霍倚天的去向,丝毫没有留意到玉琵琶的异样,不耐烦道:“我背后怎么啦?”说罢扭头,突然定住身子,第一反应是“逃!”
刚迈开几步,几个人影鬼祟一般降落:“小姐,奉南宫夫人之命,请您回苗疆!”
贞儿知道今天断断逃不过,只得矜声上前道:“好,我这就跟你们回去,不过我还欠这位老板娘几两银子,跟她说几句就过来。”贞儿一把扯过吓破了胆的玉琵琶,耳语道,“玉老板,烦您去睿王府跟睿王爷说一声……”
塞外荒漠,风沙蔽日,鸟雀绝迹。
霍倚天逃出京城,不分昼夜狂奔几百里,早已人困马乏,可他不能停下,更不敢停下,他不知道仇家在哪个旮旯暗算他,心中尽是龚叔纵身跳进火海的惨烈,龚家兄弟的死状……
霍倚天不想死,更不能死,他要报仇!报仇!报仇……
太阳高挂,热风阵阵,满眼绝望,毫无生机。脚下是鬼神的属地,凡人的地狱,因为没水,所以叫沙漠,致命的干燥和荒芜,缺的是比九转金丹还要金贵的活命水。
因为没水,胯下的马早已渴毙,霍倚天衣衫褴缕,气息奄奄,步履蹒跚,随时会倒下,被风沙掩埋,永不见天日。
远处忽然出现一洼碧水,几株胡杨,霍倚天忙扔掉早已干瘪的水袋,拼命向前挪动,拖着那柄现在看来已千金般沉重的龙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