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人哪那么容易便顺了她们的意思。虽说是未曾佩刀，却摆手将灯把儿一横拦住她们去路。
经这么奋力一甩，灯芯儿的火顺风噗地一声涌出来，将沿上的绸布着了起来，一瞬间便成了熊熊燃烧的一个火球，焦臭味道拂面而来，惹得两个人齐齐抬袖子这在口鼻前头。
“姑娘莫要为难在下，在下也不过是听吩咐办事，从来都不知什么昼夜歇息，只知道若是逆了王爷的意思，项上的这颗人头，明日就见不着那火红火红的日头了！”
火苗子顺风越蹿越高，燃到扯着灯笼的丝线时候，只听吧嗒一声火球坠地，那人手上的青铜棍子被照的通亮，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够从其间抽出来一柄长剑。
胭脂咽了口唾沫，心上就算再笃信九王爷对她有什么心思，眼下兰绍不在，她也都万万不敢轻易到九王府上去走这一遭。
绸布在地上燃着有丝丝作响的动静，除此之外，全都是那主仆两个急促的喘息声。胭脂咽了好几口唾沫。朝着云儿使了个眼色，如今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回身朝着招远大门口跑去，至少兰绍手下的人就算搞不清楚状况，也都是定不会叫这姓方的胡乱要了她们两个的性命。
云儿与她点了点头，胭脂平缓了一会儿呼吸，忽然间疾声大呼：“跑！”
可两个影子将身才转过去，云儿接着她的话大呼救命，身后头男子脸色淡然，手中的铜棍已经扬到了半空。
朝前还未奔上两步，门口的守卫听见动静目光已经朝着这边投过来，只是地上的灯笼已经燃的没剩下多少，火光早已经便得十分黯然，再仔细瞧着也见不得什么行踪。
胭脂在前头扯着云儿的手，没有想到不过刹那，第一声呼喊才落了音讯，忽然间身后又传来了一声闷哼。紧接着手上猛地一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奋力与她撕扯着云儿的身子。
回头一瞧，唯一能够看的清楚的白色面皮却是正正好好地倒在了地上，半空中有个什么动静划过的声响，越来越靠近自己，却在最后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滚到了自己脚下。
“谁？”
胭脂紧紧将眼皮一闭，闻声再睁开时候却发现自己安好无恙，听着那声音却像是那男子受了伤一般。不知道她被什么力量给击中了，此刻正倾身倒坐在地上捂着额头。
这般境况却也是顾不上旁的，她忙屈身晃了晃云儿的身子，见她已经失去意识便背身往她自己肩上一扛，双手扶地吃上了劲，轻轻吭哧了一声便顺利站了起来。像是着实被逼到了绝路，顾不上左摇右摆不稳当，只朝着大门下的两个大红灯笼奔着。
那男子脑袋来回摆得欢实，却在这一片漆黑中窥探不得什么影踪，又见眼前人依旧不放弃，还想着开口劝慰：“姑娘莫怕，在下没得恶意，只是为了自保混口饭吃，还望姑娘成全！”
由是四周安静非常，所以凭着声响便可以知晓他又从地上将那铜棍拾了起来，踉跄在身后又跟了上来。
这样的阵势，这话那还能够起上什么作用。
只是偏巧不巧上了那门前的阶子去，胭脂第一步便被高台子磕了腿，主仆两个身子重重朝后倾倒过去，压得云儿小声闷哼了两声，却到底都还是没有醒过来。
这会儿功夫，诏狱门前的守卫有一个已经持刀走到了身前，胭脂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扯着那人衣襟便说：“大人救救奴家，救救奴家！”
那守卫在门口点了灯，凑近了一照，见她崩溃模样却是皱着眉头冷静十分。
“姑娘连一个死人也都怕成这样子么？”
胭脂本来情绪激动，死人这两个字却像是能够骤然将她结冰成冰的一股寒气，一瞬便将她动作僵在原地。
她将扯着那守卫衣裳的双手缓缓松了，从肩头摆脑袋看过去，一圈薄弱的火苗光晕下，方才那男子直溜溜将身体摆在地上，嘴角不住地有殷红的血迹流出来，喉间一根长箭看着样子已经从后颈贯穿出去。
那骇人的模样惹着胭脂全身都不自在地颤抖一下，跟前的人摆手朝着那边示意，扯着嗓子喊着：“去通禀一下，这儿出人命了！”
那一夜注定了扯不开身，柳招远得了信儿赶来，将这尸身处理了，又觉得夜太深了，留着她们两个女儿家在凤阳阁也着实危险，便领着他暂时到了镇抚司衙门上歇着。
胭脂一夜未眠，听着床榻上的云儿一直在呓语，额角大把大把出着汗，也不知道究竟做了怎样可怕的噩梦，她自己虽然困倦，可一闭上眼就觉得有张脸在自己眼前盯着，便干脆起身将房门大开着，屈身坐在门槛上撑着脑袋望着天。
到这样安静的时候，思绪总算才清醒了几分，将白日的这一切想上一想，波折与漫长叫她心有余悸。
她活着的这前十八年光景，虽然日子困窘，却更多的有的是欢愉，加上她丧父时候年幼，仇家一直不明了，这恨意便只是日益削减着，淡淡的，不会忘，却也不再执着。
可如今她十八岁的这一年，命运却十分弄人，阴差阳错偏偏又叫她见着了当年的杀父仇人，而这个仇人也十分巧，便是自己依靠了三年多光景的九王爷徐飞长。
他曾经那样爱慕自己，真心等自己三年光景，眼看着自己与他就要修成正果，却偏偏恩爱又急速转变成芥蒂。
她亲手将刀刃伸向了他，徐飞长他如今也狠下心来，要她自己死。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说起来更宛若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反之一想，若是不这样，她倒是也不懂，人与人之间除了为了生存的依靠关系，竟还有另一种春秋风雪的弦动欢愉。
若是不这样，他根本遇不见兰绍。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晚间的风凉簌簌，刮在面皮上叫人扯不开来悲喜。胭脂下意识将身上的衣裳往紧一裹，脑袋斜着靠在门帮子上，双目定定瞅着大门外红灯笼映出的一片氤氲红光，一坐就是一夜。
清晨日头的光晕从屋檐子上斜着洒下来的时候，兰绍才迟迟归来。
红漆大门吱扭一响，外头跟着窜进来个人身，胭脂视线没有改变过，一眼瞧得仔仔细细，便忙起身要奔过去，可坐得久了双腿麻得不听使唤，起到半截又重新坐了回去。
“景禹......”
她唤兰绍的字，只是声音一出听起来没得劲头，弱弱叫人分不清楚。
兰绍本是一副疲惫模样，闻了动静才瞧出胭脂的模样，扶额攒了攒精神，又挤出一个笑脸来，三两步凑上身去，却又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好随着往门槛上一坐。
“昨个为夫不是派人送娘子回阁中去了么，怎的这般早娘子就在这衙门口坐着，难不成昨个没得为父送娘子，娘子竟不舍得离去？”
他随手将胳膊搭在胭脂肩膀上，屈身下去的时候撑不住身子狠狠掉了下去，臀股间磕在门槛上有些痛意，可另一只手却还是在双膝间摩挲着并没有挪开。
胭脂抿了抿嘴唇，吹了一夜的风，脑袋懵懵的有些浑浊，双唇已经干裂绽出血痕来，没得力气将他挪移开来，任由他双手将自己身子从门帮子扯到他怀间。
“既然舍不得，那便是要靠过来，我在你身边坐着，你倚着门扇子又算怎么一回事情？”
只是动作有些猛烈，胭脂身子一倾倒过来，兰绍身子有些力不从心，任由着她身子重重压在自己腿上，引得他自己猛吸一口凉气，使尽力气将胭脂身子朝起托着。
“怎么了，你受伤了？”
胭脂本困倦到不堪忍受，本想安然阖上眼在他怀里睡一会儿，却听见他这一番动静，有些别的端倪，忙顺着他手臂的趋势直起身来，抚着他的双腿抬头问话。
兰绍皱着眉头的模样在抬起头的刹那便消失不见，僵住片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胭脂的脸道：“娘子还真是好骗，看来日后我要看得紧一些，莫要让人将你从我手上夺了去。”
胭脂先是跟着笑，笑着笑着又拉下了模样，皱起了眉头。
“奴家想问大人一句，大人说的要替奴家报仇的事情作数么？”
兰绍咧着嘴角笑，捏一捏她的脸：“自然做数！”
“那......大人说要娶奴家的事情，也还做数？”
她说到这句脸颊微微泛红，兰绍喜笑颜开，倾着身子吻了她的额头，亦是应了下来：“作数！”
“可奴家将大人的嫁衣给剪碎了......”
她心上揪着这一件事情，其实有些害怕兰绍他有所介意。可兰绍却越说话越温柔，将她双手窝在掌心暖着，徐徐道：“剪碎了.......就再做一件.......”
“大人不怪奴家？”
“还叫大人？叫声老爷听听......”
兰绍将脸凑在她耳边，呼吸有些急促，在她耳垂轻吻撩拨。
“老......老爷不怪奴家？”
“不怪！”
他这下才是顺了心，挪着脑袋覆上胭脂双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