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闻言抬眸，望着她的脸，对上她轻飘飘的视线。
“政务繁多，朕，朕还要看很久。”
他不会对她生气，更不会责备她。
沈苏颔首之余又继续道：“圣上许久不来看臣妾一眼，那只好臣妾来见圣上了。臣妾什么事都不会做，什么话都不会说，只要看圣上几眼就好。”
这般卑微的言辞，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坦坦荡荡，并无半点委屈之意。
朱铭欲言又止，想说的话横在心间，想想还是算了。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两人静静相处，过了一阵子，朱铭也不在意了，皱眉看着奏折。
宁玉在外面等得着急，三番两次想要进去一看究竟，但还是忍住了。既然圣上没吩咐，那就是没事。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宁玉强撑着精神，眼看着就到二更了，皇后娘娘还坐在里面，这……这算什么事儿呢。
借着换茶水的功夫，宁玉进去看了几眼，这才发现皇后娘娘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始终看向圣上那边，好像雕像一样。
圣上也不管也不阻止，也由着她的意思，见他进来，才问道：“几，几更天了？”
“回圣上，二更了。”
朱铭这才对上沈苏的眼睛，道：“皇后还不回去……宁玉，你带人护，护送皇后回去。”
“是……”
沈苏闻言缓缓起身，她的双腿发麻，险些没有站稳，全靠宁玉上前搀扶：“娘娘慢点。”
沈苏含笑道：“无妨，本宫跪经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习惯了。”
朱铭闻言眸光一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起了一丝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可惜的情绪。
宁玉一脑门的糊涂，回来之后，试探着问道：“圣上，皇后娘娘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朱铭继续看折子道：“没什么，不，不用在意。”
宁玉点头应是，心道：这要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岂不是又要节外生枝了？
宫里难得消停一阵子，贵妃娘娘又即将临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厉贵妃听闻此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不多过问，也不多打听。
“闭门思过”一个月的厉麟，终于可以重回朝堂，参与政事了。
天还没亮，他就起来准备，夏小星几乎一夜没有阖眼，见他起身去了水房，忙掀起被子起来，吩咐苏嬷嬷道：“侯爷的官服都准备好了吗？”
“是，昨晚就收拾好了，挂在外间。”
夏小星亲自服侍厉麟更衣，手法虽不娴熟，但还算仔细。
厉麟垂眸看他，呼吸间带着清凉的薄荷味：“你怎么比我还要紧张？”
夏小星见他又吃了冷香丸，便道：“侯爷不紧张吗？你都好久不吃那提神的药丸了，今儿怎么又吃了？”
厉麟似笑非笑：“我今儿可能会回来得晚些，你不要等我，早点歇着。”
“我睡不着，我等你回来。”夏小星眼睛晶亮，隐隐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
厉麟拍拍她的脸颊：“好，那我早些回来。”
“嗯。”
夏小星目送着他出门，本想送一送的，但想想还是算了，不想太矫情。
离着早朝还有些时辰，厉麟一向喜欢早到，背着手迈入内殿，周围不少大臣纷纷迎上来与他行礼寒暄。
厉麟淡然应对，只和几位交好的武将们问候几句。
朱铭见了厉麟，心里自然高兴，只是表面上没有露出太多，不过一声“爱卿”叫出来，任谁听了都明白。
无论如何，武阳侯都是圣上最器重的人。
朝堂之上，还有人为颜黎川说情，厉麟听了当即冷笑回怼：“吴大人的仁心仁义，怕是用错地方了吧。”
他办事素来低调内敛，嫌少与人当年发生冲突，尤其是口舌之争。今儿是个例外，他当着圣上的面，想要狠狠地给他们一顿难堪。
“一个连宫规戒律都遵守不了的奴才，如何能承担大事，委以重任？”
厉麟话锋犀利，让旁人没了话说。
朱铭看在眼里，便知，他对颜黎川“从轻发落”一事，心中颇有微词。
待早朝散了，朱铭独留厉麟一人，道：“颜黎川的事，朕，朕也不是非要让你为难，只是，只是他知道得事情太多了。”
厉麟心中明白。
早年间，他还没有在锦衣卫中崭露头角的时候，颜黎川才是圣上最倚重的人，他为圣上办了很多事。颜黎川走到今天，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做过，知道的事，了解的内幕，也要比任何人都多。
“微臣方才在朝中反对吴大人，只是不想粉饰颜黎川的罪行，但也没有针对之心。只要圣上觉得此人能用，有用，微臣就不会再说半句反对的话。”
朱铭深深看他一眼：“朕，朕就知道你识大体。”
厉麟闻言脸色微微一沉，只是点头，不再说话。
“不过你放心，东厂……督公的位置，他，他是坐不上了。”朱铭宽慰他道：“他的那个，那个义子乔御，做事心狠手辣，颇有，有当年他的风范。”
厉麟仍是点头不语。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乔御跟了颜黎川这么多年，好的没学会，坏的，估计是一样都没落下。
出了御书房，厉麟直奔昭华宫，见了长姐。
厉贵妃喜笑颜开，露出近几日来最舒心的笑容，只道：“本宫一直算着日子，就盼着这一天。”
厉麟安抚她说：“只是一个月而已，犯不着长姐多思多虑。我听夏小星说了，皇后近来频频找事，让长姐费心了。”
“你怎么还直呼她的名字，该叫一声“夫人”才是。”
厉麟闻言突然笑了：“她不喜欢。”
“什么？”
厉麟端正坐着，微微摇头，垂眼道：“我是说，她就是不拘小节的人，所以，平时在府中规矩也没那么多，她随意惯了，我也就跟着随意起来。”说着说着，他突然笑了笑，半开玩笑道：“许是我跟着她学坏了吧。”
“你啊……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厉贵妃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眼下，能让你舒心微笑的人，只有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