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斜照，映红了半边天空。
城门洞开，大队全副甲胄的豹卫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鱼贯而出，迅速分列于官道两侧，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朝着灵隐寺方向渐渐延伸。
由于事先并未封路净街，官道上仍有不少百姓来往穿梭，见此情形，纷纷停下脚步茫然四顾，直到城门口出现凤辇銮驾，才慌忙跪伏与道旁，齐声高喊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声中，凤辇珠帘半启，一位雍容华贵的五旬老妇面带微笑，冲着沿途百姓频频挥手，正是当朝皇后，嘉王赵扩的嫡母李凤娘。
李凤娘令随行宫女将果品糕点分于怵怵而跪的孩童食用，看到那些百姓争相叩谢圣恩，她笑容更盛，显然极为享受这万人敬仰的场面。
与她不同，骑马陪在凤辇旁的庆森却如临大敌一般，满脸紧张之色，不停地劝她将珠帘放下，谨防不测。
李凤娘被劝得烦了，不悦道：“庆森啊，本宫身边两千豹卫精锐，又有你和子诩两大高手，谁还敢以卵击石？你大可不必如此。”
“娘娘，臣担心的不是有人胆敢袭击銮驾。”庆森虚抖马缰，让自己尽量靠近车窗，小声道：“恕臣直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轻易离宫？这万一……”
“本宫平日里也经常去灵隐寺进香，并无不妥之处。”李凤娘笑道，“再说今日除服，赵惇不持祭礼，早已惹得天怒人怨、群臣共愤，本宫正好可以利用此行，借机收揽人心，为将来登基铺平道路。”
庆森又将声音压低了些许，锁眉道：“可近来诸事不顺，依臣愚见，娘娘还是小心为妙，只要在宫中盯紧了圣上，就不怕赵汝愚、韩侂胄那帮人兴风作浪。”
“正因为诸事不顺，本宫才要祈求佛祖保佑。”李凤娘叹口气道，“况且郭杲那厮居心不良，竟封闭了所有城门，使得咱们与城外联系断绝。本宫若不离城，如何将下一步动向告知龙虎二师和蛟卫？”
庆森摇头道：“话虽如此，可臣心里始终不安，总感觉嘉王一党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娘娘不利。”
“扩儿么？”李凤娘微微一笑，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嗤笑道，“知子莫若母，他什么样的脾性本宫太了解了。你放心，就凭他和那帮迂腐文人，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
见她如此一意孤行，庆森仍不想放弃，再次拱手道：“据臣所知，嘉王收买了大批江湖草莽为其卖命，其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从前几次交手来看，嘉王的实力已不可小觑，臣担心稍有不慎，便会被其……”
“他能干什么？杀了本宫？他敢吗？”李凤娘轻蔑之色更甚，冷冷道，“正因赵氏恬据大宝，却一代不如一代，本宫才有取而代之之念。想我李氏盛唐万里沃土、四海臣服，是何等的荣光？而如今却被糟蹋成了这般光景，割地、献姬、纳贡、称臣，终日要看夷狄脸色过活，实在令人心冷齿寒啊！”
她越说越气愤，猛地挥起一掌击在窗框之上，车夫被吓了一跳，急忙止住马势，行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没你的事，好好驾车。”她摆摆手示意车夫继续前行，问庆森道：“对了，远沛何时回京？出去两月有余，也不知道战事进展如何。”
庆森摇头道：“召回李将军的书信早已送去龙虎二师，只因殿卫封锁甚严，鲁司祚与黄韬是否照办，臣不得而知。”
“这个郭杲，本宫事成之后，第一个便要取他性命！”李凤娘恼道，“本宫当初只想借着平叛之名，让远沛沿途追查扩儿下落，谁知扩儿竟偷偷溜回了京城，而远沛却迟迟不归。”
庆森唏嘘道：“这一点确实是咱们的疏忽。”
李凤娘重重一哼，攥拳道：“更可气的是赵昚那老东西，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庆森也觉得将李远沛调离京城，实乃李凤娘的一大昏招，但身为臣下，他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只得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李子诩从队伍前方打马折返，行礼道：“禀娘娘，先头三百豹卫已抵灵隐寺，并未发现异常，方丈智悟大师正率各堂长老在寺门外恭候。”
“灵隐寺没有埋伏？”李凤娘愣了愣，朝着庆森莞尔道，“本宫早就说过，扩儿不足为虑，这下你该安心了吧？”
“看来确是臣多虑了。”庆森脸色稍缓，点点头道，“既然灵隐寺无事，如今只剩下派人联络鲁将军他们了，不如就由臣亲自跑一趟吧。”
“也好。”李凤娘沉吟道，“今日一过，本宫会让扩儿出任庆远军节度使，即刻离京。你告诉司祚，就说本宫日日盼着他回归李氏宗族，远沛虽乃本宫胞弟，但毕竟年轻了些，挑不起大梁，以后还需他辅佐本宫打理朝政。”
庆远军乃李凤娘父亲李道的发迹之地，李氏一门在此经营数十年，其势力盘根错节，可谓是只手遮天，赵扩一旦前往，将永无出头之日。
庆森暗道一声好算计，冲李凤娘欠身一礼，也不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望虎师大营方向去了。
等他走远，李凤娘才缓缓道：“说吧，灵隐寺那边究竟如何？”
李子诩飞快瞥了眼左右，低声道：“确如娘娘所料，灵隐寺附近有不少鬼鬼祟祟之人，寺中香客也多是形迹可疑，卑职按娘娘吩咐，并未惊动他们。”
“果然，扩儿终于出手了。”李凤娘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像本宫的儿子嘛。”
李子诩想了想道：“娘娘以万金之躯亲涉险地，为何不对庆公公如实相告？”
“你莫要多疑，庆森忠心毋庸置疑，只是太过关心本宫安危了。”李凤娘淡淡道，“若让他得知本宫计划，就算拼了命也会阻止的。”
闻言，李子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听李凤娘问道：“城中都准备好了吧？”
“娘娘放心，卫无涯率门人从水路秘密进京，已与宋义勇会合。”李子诩突然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支吾，“不过……不过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凤娘笑道：“你与本宫同宗同族，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李子诩深吸口气，沉声道，“宋义勇起先背叛娘娘，协助嘉王逃离京城，后来穷途末路才又转投李良军帐下，卑职对此人始终放心不下。而且前次突袭金玉兰阁受挫，卑职一直认为是此人从中捣鬼，因此这次行动，卑职觉得不应再让此人参与，以免……”
话未说完，李凤娘已摆手道：“你多虑了，宋义勇，贪图富贵之辈，扩儿许以高官厚禄，使其铤而走险，如今本宫同样荣华富贵待之，不怕他不真心归附。”
她顿了顿又道：“金玉兰阁一战确是本宫低估了扩儿，想不到扩儿竟招揽到如此众多的高手，以致于鹰卫尽没。而今日不同，本宫将计就计，将扩儿的得力帮手悉数引至城外，宋义勇又有卫无涯等游龙门人相助，不愁大事不定。”
李子诩目光闪烁，半晌方长出口气，躬身道：“娘娘圣明，一席金玉良言令卑职茅塞顿开。哼，谁想与娘娘作对，简直自寻死路。”
“奉承话就无需说了，你去吧，等到了灵隐寺再报知本宫。”李凤娘微微一笑，放下了珠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