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的脸却越埋越低,眼睛里闪过一抹冷色,藏在这里动不得,也不敢高声说话,只怕被人发现,到时摘也摘不掉。她从来没这般狼狈过,心里暗暗较劲,这个萧三郎千万别落在她手里!
萧三郎打量她时,自然也将她这冷清的神色瞧在眼里,却浑不在意地道:“妹妹可真是不记得我了,我却一直惦记着妹妹。只记得妹妹小时候活泼贪玩,后来听二姨娘说起过,说妹妹长大后性子温婉贤淑,又知书达理,当比世家千金,怎么对我总这样泼辣?”
沈惜墨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脸,偏过头望着他极轻极浅地笑:“三少爷对惜墨不也一样无礼?”
那双清浅的杏眸里盈盈有秋水凝波,便如一圈圈水纹脉脉涤荡开去,惊扰了一潭幽深碧池。
萧三郎心头一漾,思绪就此凝滞,四周芭蕉叶那清冽融融又带湿气的味道传进鼻尖,他才回过神,见她不知何事弯腰起身,趁他走神之际,迅速向身后的芭蕉叶缝隙轻敏地钻了出去。
萧三郎并没有去追,敛了下摆坐在地上,兀自陷入沉思。
沈惜墨钻出去后,看萧三郎没有跟上来,长长地松了口气,拍去身上的灰尘落叶,又理了理衣饰仪容,见芭蕉树后的那排花墙,顺着望去,花墙尽头是那扇篱笆堆砌的竹门,她轻脚走了过去,才走到一半,身后苏月的尖细声传来:“小姐在那!小姐!”
沈惜墨脸色一沉,从腰间取了方帕子,回过身去,见苏月正往这边跑,身后还跟着萧元郎和晚池,她眼风扫了眼紧闭的门扉,便朝他们走过去。
苏月急着上前问:“小姐去哪了?方才找不到你,担心死我了!”
沈惜墨解释道:“风有些大,把我拭汗的帕子给吹不见了,我四下里找了找。看你急的,我在这萧家还能走丢不成。”
见苏月玩的满头大汗,她拿了手上的帕子给她拭汗。
“我有汗。”一旁的萧元郎看沈惜墨给苏月擦汗,也挤过来,指着自己光洁的额头,气喘吁吁地乞求道,“帮我,擦汗。”
沈惜墨被他一脸孩子气的表情逗乐,再见识到萧三郎那样的霸道无理,她突然觉得萧元郎真真是可爱纯真。看他高洁如璞玉般的面容上涔满了晶莹的汗珠儿,她微踮了脚,一拿抚在他肩头,一手拿帕子轻轻擦拭他额头。他皮肤光滑又透白,像是很少晒太阳,吹弹可破,竟比女子的皮肤还要细腻。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隐约能看到他额间细细的青筋。
萧元郎微垂了头,脸上漾开了欢悦的笑,如吃了蜜饯般甜糯道:“惜墨,很好。”
沈惜墨抿唇一笑,无意间看到他身后的晚池垂着眼睛,她的笑意渐渐隐淡了去。
萧七郎也凑过来看,嘴角瘪了瘪,自个随意地拿衣袖擦汗,见没有看到他亲哥,急着问道:“我哥哥呢?”
只怕还在那芭蕉叶里,沈惜墨没有做声,专心地给萧元郎擦去汗液。
忽然,那边芭蕉叶里“嚯”地蹿出个人影来,正是萧三郎无疑,他打紧拍着身上的衣袍,里面竟有个蚁窝,真是晦气!
萧七郎看他哥哥突然从那里窜出来,张大了嘴巴问道:“哥哥,你钻那里面做什么?”
萧三郎望过去,见沈惜墨正给大傻子擦汗,那举止当真是亲昵又温柔。
沈惜墨感受到萧三郎的目光,收回了帕子,撇头对萧七郎轻声低语道:“你说青天白日里,钻树叶里头做什么?”
萧七郎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大笑道:“哥哥内急了!”
沈惜墨噗嗤一笑,牵着萧元郎的手就往回去的路走。
萧三郎听了萧七郎的话,脸色一黑,冲过来就是一记爆栗子敲他脑门上,喝道:“臭小子!”
萧七郎捂着额头,拔脚就往沈惜墨那里跑,留下萧三郎一脸诡谲的冷笑。
沈惜墨扶着萧元郎回到西子阁,青衣看他们回来了,忙去备解暑的酸梅汤,另两个丫鬟花颜和笑怜拿了大蒲扇给两人扇风,萧元郎热的一身汗,脸上却一直嘻嘻笑着,不知愁滋味。
晚池在旁劝道:“玩了一晌午,大少爷该回去用午膳,睡午觉了。”
“不累。”萧元郎摆了摆头,一字一顿地道:“留在这。”
晚池依旧温言软语道:“大少爷不去睡午觉,下午会犯困又乏力,太太没见到你会担心的。”
萧元郎抿着唇,一个劲的摆头,就是不愿回去,目光可怜兮兮地望向了沈惜墨,那样子好像希望她留下他。
沈惜墨自个也是累了,并不想留他,看青衣端了酸梅汤来,她先拿了碗递给晚池,好言劝萧元郎道:“今个都玩累了,你听晚池的话喝了酸梅汤就回去休息。明个咱们再玩。”
听到前面一句时,萧元郎垂下了长长如蒲扇般的眼睫,有些不开心。又听她后面补了一句,他忽地睁开了眼,清澈似水的眸子里迸射出流光溢彩:“明日,陪我玩?”
沈惜墨看了有些失神,这个萧元郎笑起来真是风华绝代,她无法拒绝地颔首,偏过身从青衣手里接过一碗冰凉的酸梅汤,急促地喝下一口,不让自己被他的皮相给迷惑了。
晚池端着碗,拿汤匙要喂萧元郎喝下。
萧元郎看沈惜墨端碗畅饮,便不愿晚池伺候,从她手里端了酸梅汤,仰着脖子自个灌了口,喝的有些急了,他呛了喉咙,咳嗽起来。
晚池吓了一跳,忙拍着他后背,皱眉道:“慢些喝,大少爷让我来喂吧!”
“酸,好酸。”萧元郎砸了砸舌头。
沈惜墨觉得好笑,拿帕子揩去他嘴角的呛出的汤水:“自己喝就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酸梅汤酸些才解暑。”
萧元郎微仰了脸,任由她揩嘴,半会糯糯地道:“以后,自己喝。”
沈惜墨手微僵,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晚池拍着萧元郎后背的手松掉了,垂着脸隔开一步。
萧元郎自个捧着碗喝完了酸梅汤,由晚池带着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