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故地重游，是因为这里住着神龙。而且牛飞敢肯定，那潜龙渊下的必定就是烛龙无疑。原本寻找烛龙是第一要务，可牛飞到了邙山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潜龙渊，反而是来到了这座久违的渔村。
近乡心怯。
渔村已远远在望，可牛飞的脚步却沉重的了许多。他想起了一个女子，一个名为翊瑶的女子。
犹记得，那时节的翊瑶才十六岁，清秀素丽，稚嫩地俏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时光飘然远去，眨眼三十年已过。那张清秀的芙蓉面是否还保存着原来的模样，而那段青涩往事是否早已葬在她的等待中？答案是未知。
尽管牛飞一直认为，当年的三年之约足以改变一切，可愈渐临近，心中愈是不安，仿佛她依然在冥冥之中等待，等待那段三年之约，等待这段无奈的情缘。
“真会如此吗？”牛飞苦笑否认。三十年，对修士而言不算漫长，可对凡人来说，这已是半生的时光。她真会在那灯火阑珊处等待着自己这个归人吗？而且一等就是三十年？
海风拂过，不远处飘来了幽幽渔火香。牛飞驻足眺望，只见渔村中炊烟袅袅，人们依然在辛勤地劳作，毫无外界的喧嚣与繁杂。
肮脏的心灵在这一刻被净化，牛飞胡子拉碴的脸上扬起纯净的笑容。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那时青涩的自己。
脚步异常缓慢，逐步接近，终于在一炷香后，牛飞站在了渔村门口。迎面也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这是几个村民，看面相才二十余岁，青涩淳朴。见到牛飞的到来后，连忙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位小哥，可知姜老在家吗？”牛飞含笑问道。
几名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便有一人答道：“姜老？不知贵客说得是哪位姜老？”
牛飞愕然，这渔村的姓氏很杂，姓姜的只有姜老一家，难道现在还有几位姜老不成？不由地又问道：“便是村中的主管祭祀的姜老！”
几名年轻人面露难色，看来还是未曾听说过。牛飞一阵气馁，正准备直接去姜老家时，方才开口的年轻人又突然说道：“贵客，你若有疑问可以去问问姜婆婆，她见闻广博，应该会有您的答案。”说着，已顺手指向一个地方，那里有个发丝花白的老妪，正端坐在村口的凉亭中朝这里张望。
牛飞看向这位老妪，心中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茫然之下缓步靠近，而在这愈渐靠近的途中，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竟越来越强烈。
山风拂来几片凋零的月桂，落在凉亭深处犹自荒凉。
牛飞自老妪跟前停步，目光落在她满是皱纹的脸，柔和地凝望，半天都不曾挪动分毫。
而老妪亦是如此。她浑浊的双眼中藏在一缕忧伤，紧盯着牛飞那张拉碴的脸，寸步不移。
两人就这样凝视，谁都未曾先开口。
许久许久之后，老妪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似有晶莹眼泪要夺眶而出。她似乎不想让眼泪滑落脸颊，抬起干枯的手抹了抹，然后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道：“你回来了！”
声音如这拂来的海风，轻柔中带着一丝苦涩。又仿佛是一个苦等在家的老婆子，见到归家老头子时的轻声问候。
“你一直在等我？”话语哽咽，在这一刻，牛飞心如刀搅，疼得喘不过气来。
老妪摇了摇头，即没承认也没否认。
“翊瑶，你这又是何苦？”
无声的泪自脸颊滑落，牛飞忍不住伸手，自她苍老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她是翊瑶，三十年前那个青涩的小姑娘，而如今，韶华白首，红颜成枯骨，她已然是个行将朽木的老妪。而且，让牛飞不明白的是，即便三十年过去了，她亦不过才四十六岁，又怎会苍老至此？
翊瑶没有回答牛飞的问题，而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绕过他缓步远去。
牛飞站在原地，看着她苍老的背影，心如被针扎一般刺痛难当。最后，牛飞快步赶了上去，追问道；“翊瑶，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姜老呢？”
翊瑶还是没有回答，她拖拽着缓慢的脚步，来到了当年简陋的宅子里。牛飞无奈，只能紧随其后，而在这一路上，也曾碰到了不少村民。可惜的是，那多是陌生的面孔，许多曾经的影子皆已消散，再也见不着了。
院子中的月桂与石墩依然还在，可月桂下品茶的老人已经不在了。牛飞在正堂中看到了姜老的灵位，至此才赫然想起，三十年已过，花季少女都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姜老又如何能承受时光的摧残？
心中悲凉，牛飞跪倒在姜老的灵位前，二话不说先磕了三个响头。这是该有的礼数，当年如不是姜老搭救的话，牛飞能否活着都是未知数。而现在故人已驾鹤西去，几个响头也只能聊表心中的亏欠。
“姜老是何时去世的？”正堂中，牛飞轻声问道。
“自你离开第二年，爷爷突染恶疾，不久便与世长辞了。”翊瑶答道。
“当年离开渔村之时，姜老的身子还算硬朗。没想到，仅在第二年便……哎，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曾想，那一别竟是最后一面。”牛飞长叹，对姜老的故去唏嘘不已。叹罢过后又想起翊瑶那以后的生活，又连忙问道：“自那以后，你便是一个人到现在？”
翊瑶点了点头。
“翊瑶，你何苦这么傻，一个人惶惶度日，为何不找个人嫁了？”牛痛心疾首！不敢想象，那时节翊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姜老离世之后，便是一个人孤苦无依，独自撑过了三十年岁月。在这段漫长的时光中，她是如何度过的？
“你答应过我，三年之后便会回来。我也一直坚信，你三年之后一定会回来。”翊瑶平静地说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怨恨之意。仿佛这三十年的时光磨去了所有菱角，剩下的都只是无奈。
“可我却让你等了三十年！哈哈！”牛飞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