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了个贴墙的位置，把石室整个翻了一遍，扒拉出来一些老旧碎布、木板，抖一抖灰尘铺上，再去拔些青草一撒，就是睡觉的地方了。
少年今一第一次见她，她小小一个蜷缩在上面，像初生的猫儿，睡得安详宁静。
尝过世间百般苦的今一并不奇怪有人会睡在这种逼仄脏污的地方，他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能睡得那般甜？
她难道闻不见空气里的腐腥臭味吗？难道听不到老鼠们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啃咬声吗？难道感觉不到石室缝里钻进来的冰寒冻骨的冷风吗？
就因为一时的好奇，每天他挨受完惨无人道的训练后，都会跑去石室里瞧瞧她。
第一次见，她缩手缩脚地睡着。第二次见，她摇摇晃晃地提着一大桶水，来来回回正在干活，她要把院子里的水缸满上，才有水喝。
今一看看她的矮个子，小胳膊小腿，湿漉漉的旧衣服和鞋子，不自觉地，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木桶，不顾她诧异的目光，嘿咻嘿咻提走。
第三天，第四天……
然后她生病了，烧得迷迷糊糊昏睡，石室里没有任何食物，他喂了她几口冻死人的井水后急匆匆跑去找长老，挨了一顿打骂才到达长老面前，只为问一句话：她的日常吃食在哪里？！
得到答案，他又跑回来，在石室转了一圈又一圈，发现平时猖狂的老鼠不见了，一角用脏东西盖着的地方，藏起了几块灰色毛皮肉……大部分肉都不见了。
他愣愣的。
那是……死老鼠。
……她定是饿得惨了从昏迷中醒过，那些人送来的饭菜压根不能下口，发霉生馊，健康时勉强吞下去饱腹尚可，生病了再吃……味道肯定比平日更恶心，非得呕吐不可，于是她舍了，反抓这里唯一有的生物生吃……
事后他隐晦问起，她说：有营养。生病了补充补充更快好。
他张口无言，想到她的身份，想到她每日过的日子，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仅他一个过得生不如死，百般辛酸。
“……”听今一说起久远的往事，尹吟恍惚一瞬，由着他将她拉起身，脱下黑色外袍把她密不透风地裹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今一打横抱起，脚丫离开水中，她反应过来，扬唇轻笑：“难为你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近在咫尺的男子略尖下巴晃了下，似得意似骄傲地微抬：“今一记性向来很好的，从小到大的每一件大小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家主莫要小瞧我。”
在草地上走了两步，他停下来，择一块草绒厚实的地方把她放下，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不明生物，才对她道：“家主在这儿稍候，我去把衣服洗好再护着你更衣。”
说完也不给她他肩膀上始终带着的包裹，而是走去她扔在岸边的衣服旁，撸高袖子拿去溪水中搓洗。
……人妻属性。
她好像不是小孩子吧？为什么非要他护着才能换衣服？
尹吟目送今一洗衣服去，默了一会儿，嘴角勾起的弧度消散于无。
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是一种难以言状的苦。
洗好衣服，今一转悠着找了一颗壮实足够遮掩住她身影的树，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一再查看有木有可怕的虫子动物之类，清理一番，方“护”着她到这里换上干净的素青绣花裙，自己则在不远处守着。
她里里外外穿好走出来，听见今一手里拿着她的那件白裙正嘀咕。
“这次出来仅带了三套衣衫，家主却直接撕了这件裙的衣袖……瞧着是没法穿了，剩下两件哪里够替换？”
尹吟眼角抽了下。
他们又不是来这儿游山玩水的，替换衣服神马的也要有时间洗澡吧……不洗澡光换衣服的话她可要炸毛，还不如直接脏兮兮算了，毕竟关键时刻，不能不忍忍。
碎碎念中，今一回头看见尹吟出来，很自然地迎上，帮她整理衣领裙摆：“家主，衣衫可还舒适？”
问完又自个儿笑出来：“恐怕您只会回答没感觉。”
这三件衣服都是在半路一处小商家店中临时置办的，先前带来的则是被追着他们跑的家伙毁了。
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尹吟瞥他一眼，她的确没啥感觉，毕竟皮糙肉厚的才能耐打，所以她的皮肤看似脆，其实很实心。
以往她身上穿戴全是柳管家一手准备，每日清晨搭配好送到她房里。
如今一所说，她对这些身外之物从不上心，日常小事情只要不触发她的那点洁癖，其余都可接受。
拢了拢衣袖，尹吟接过今一手里湿哒哒的衣服，朝山洞方向走。
今一没和她争，乖乖拿着包裹跟在后面。
湿衣服里有家主的……底衣底裤呢，让一个男子拎着总会有点害羞的嘛。
他理解滴。
回去的路上，今一忽然想起已经被忽略了好几天的各种信息，赶紧一项一项向尹吟报告。
冯箐带领的十万尹家雪兵按照她给的训练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凤流枫的生意在皇城连锁多了一家，现在有十家了；绝玉的器堂进行顺利，已经打造出了她所说的战争利器；三圣僧调查“偷渡美人”事件正在进行中，目前处理了有六人。
这些都是赶路时由今一接下的消息，她当时在忙着对付野性领头狗狗。
尹吟也不意外，兵马训练顺利是因为他们从未懈怠过，凤流枫那个爱钱财金银的属于不捞钱会死星人，绝玉的巧手慧心撇去杂念，哪怕是制造核子弹出来也不奇怪。
只是“偷渡美人”事件她目前知道了錾金的美人数量和潜伏地点，其他国家塞进来的还不明……
“今一，等会儿拟书信一封给肖异，虽说路途不短，传信过去要好几日，但聊胜于无。”她道。
“嗯，好。”今一应下。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山洞前，两名手下见他们，起身行礼，随后退去。而木一抱着人坐在生好的火堆前，一脸想扔掉的表情。
他丫的不过十四、五的少年居然……居然有一米七！他撑死了二十六岁……只有一米六！甩造物主一身泥巴先！
他那个郁悴啊。
听到动静，木一刷地抬起凶狠的眼神，死命瞪今一。
要不是这货把人扔给他抱，他也不会自虐地去目测人家身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