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西暇起身至京燕那书橱当中翻看医书,想要在这大海汪洋之中寻出一捧桃红土壤来,着实费力。
京燕他又神思混沌,在病中不好打扰。
她便立在那书柜之前翻看,过时木苍儿便将她两人今日所用汤药,和为京燕熬煮米粥回来。
见她在那书柜之前翻找认真,问道:“在做什么?”她将那汤药倒入瓷碗当中。
暮西暇这才发觉她在,手拿一本草本医书,到她身旁,“你竟这样快,做好了?”
哪里快?此时已接近午时了,木苍儿笑道:“你看那天上日头,已到正中,我熬煮汤药都花费一个时辰,你在做些什么这样入神?”
她两人一边坐下,暮西暇端起那药碗来,轻啜了一口,“方才问了京燕御医一句,对某种药草很是好奇,所以想寻它名称。”
总对这稀奇古怪东西有无限兴趣,木苍儿只觉她精怪,没再多言,只饮那苦药了。
“这几****感觉如何?”那苦味难耐,木苍儿从陶罐当中取出一颗话梅塞进口中。
“还好吧,反正比起前段日子感觉好些了,大概是这药起了作用。”暮西暇一笑应道。
才几日而已,哪会这样快见效,“我见你似乎清瘦许多,想来是吃睡不好吗?”
“我平日里本来就吃不下许多,至于瘦了,也是好事吧,保持身材嘛。”暮西暇笑道。
她倒是什么都不在意,她是否是浑浑噩噩在过,木苍儿并不能辨别,不过她是位心善的好女子,从与她交往当中便可知。
木苍儿一笑,转过头看向木床那边。
这是太医院偏殿,京燕他一人独用,而这其中摆放等等,却十分简陋。
她关心京燕病情,问道:“御医他睡下了?”
“恩,方才与我说几句便嫌我烦了,睡下了。”暮西暇那碗苦药已见底,“怎么,你担心他啊。”
本在雨后天就宁静,这殿中又清冷,京燕鼾声很是清晰,木苍儿听她所言嗔道:“你整日便盯在这上面,御医心慈,我受他照顾,难道关怀也不可吗?偏偏你铁石心肠,你可问过一句了?”
说的好似自身是何等没心肝之人,暮西暇双眼盯上她,上下打量,从不知道她还长有这样一张利嘴。
“罢了,恐怕近几****不会再往太医院来,听人闲言碎语只怕为御医再添麻烦,我想着,反正我已搬至偏室居住,不然就自行熬煮汤药就是。”暮西暇端坐与她说道。
而木苍儿忍住苦味将那药喝下,她两条长眉皱起。
暮西暇继续道:“不然你将你那份苦药也带回吧,我替你熬煮,而后你来偏室寻我,这样也可省的前来太医院。”
如此该是最好办法,方才在进殿之时,听那两位御医闲言碎语,京燕他本身是一桀骜之人,暮西暇不愿自身令他为人闲话,令他蒙羞。
“也好。”木苍儿应道,只是京燕还在病中,瞧他病的那副模样,只怕起来为自己抓几味药吃下都无力气。
“他还在病中,需要照顾。”木苍儿转过头去,望向京燕担心道:“不然将他叫起,要他将药服下,再将这清粥吃下,你我再离去吧。”
她倒是心细,听此言暮西暇一笑,这样好的女子,不想要京燕错过。
“何必将他叫起要他为自己开药,医者难自医,这道理你可懂得?”随着说道。
而后拿过几纸张,拿过笔墨,自行写下药方。
木苍儿她本不识得几字,凑过头去,见暮西暇书写几字。
而暮西暇亦不懂得用毛笔书写,写起字来费力,这字体也可自成一派了,除非她本人之外,只怕无人能看懂。
将那药方写好,便要去为京燕抓药,“你懂得开方子?”木苍儿奇怪问道。
她怎会懂得医术?昨日不过自京燕这里拿过几本医书,莫非一夜之间就懂得了?
“昨日翻看那闲书记下的,他不过风寒感冒,吃过药便可痊愈了。”平声应道。
至他那药柜之前抓药,而暮西暇对斤两这计量单位还不熟悉,只按照她想法抓过几味药来,而后交到木苍儿手中。
“你为他煮药就是,而后要他服下。”暮西暇说道。
她此时模样倒真像是位大夫,木苍儿接过,眼瞧她那胸有成竹的神态,总觉得她所懂得似乎很多,可称为学识渊博。
“你确定是为御医他治疗,不是在为他雪上加霜吗?”狐疑道,仍是不敢相信。
来这时空被视为傻子的日子,暮西暇都已安心度过,至于旁人对她看轻或不理解,她也无畏。
“反正由你去想,你是要将他叫起,不要他睡上这好觉,还是用我这方子,我这药方来自医书,并非是我所创,担心些什么。”平声道。
听她这话,木苍儿也就信了,而后暮西暇起身道:“照顾他就由你来,我应了桃枝的约,此时要回去随她一起吃过午饭,陪她去御花园转上一转。”
她这便要离开?似乎与那小妹妹相处很好,听尚宫所言,桃枝不过尚宫为她挑选婢女,怎听来好似如他姐妹一般。
“好,你如今清闲,我挨过这一时要回去睡下了。”木苍儿应了声,她二人便各自做事。
暮西暇离了太医院,而木苍儿便在后院为京燕熬煮汤药。
顺便再为他煮了一锅姜汤,再回到偏殿当中。
此时京燕正在深沉睡中,木苍儿她轻手轻脚,至京燕床畔,轻轻推了推他身子。
“御医?醒一醒?”唤道。
京燕全身麻痹一般,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好久才看清面前是谁。
“苍儿小姐。”声音嘶哑叫道。
木苍儿念人恩情,与京燕之间只有好意,温声道:“方才西暇为你写了副药方,令我熬煮,要你喝下。”
药方?听来有趣,听得这事,京燕笑起,“苍儿小姐可否要我看看?”
那方子还放在桌案之上,木苍儿起身为他去取,而京燕眼睛盯在她身上,见她行步如柳一般。
身姿曼妙,她相貌清冷,而身量纤细,别有一番古韵。
木苍儿将药方取来,而后坐回他身边,将那方子递给他。
京燕看来,全然无误,只是在他看来刻板的很,她似乎的确懂得用药吧。
“可有问题,我只怕西暇她不通医术,你饮下这药后会病上加病。”木苍儿默了一阵问道。
并无问题,吃过一剂,这病也就该好了,其实风寒不治也是,它自行也会痊愈。
“没有,将那药取来,我喝下吧。”京燕轻声道,他起身,木苍儿伸手扶了一把,顺手将药碗拿来,递给他。
京燕靠坐在床头,手捧那药碗将药喝下,一面与木苍儿闲话。
她果真好脾性女子,“听暮大小姐说起,你家境贫寒,是为家中入宫的?”
木苍儿从不掩藏,她随着点了点头,“正是,家境贫寒,我之下还有一位幼年小弟,我想来无论如何,也要供他读完私淑,往后人生,可不要如他这没用的姐姐一般,要出卖劳力才能过活。”
她生了副好相貌,虽算不得倾国倾城,也是一美人,其实她若嫁位好夫婿,生活也就轻省了。
此时京燕想起暮西暇向他提过那话,也难怪暮西暇总为她想着,要她出嫁了。
想来暮西暇那女子,她心性果真有趣,待人之好,从不如其他女子一般,她是大格局的小女子,而木苍儿这类是细水长流,温情满满的女子。
相比之下,京燕待暮西暇欣赏居多,而对木苍儿是怜爱居多。
哪个男子不是喜欢小鸟依人那女子,至于暮西暇这类,就如她身份一般,大小姐,要男子宠爱,或许她这脾性,亦不需要任何人宠爱。
“你是好性子,大概这许多年,为难你了。”京燕温温笑着,将喝过一半那汤药放置一旁。
木苍儿见了问道:“御医为何不喝尽了,对你病情只怕无利吧。”
“药太苦了,我喝不下。”京燕淡淡一笑。
他虽为医者,可此时与病者也无不同,但凡病者,都是怕那苦药的。
木苍儿笑道:“御医从医之人,此时也怕药苦吗?”
为何不怕,但凡味觉还在,人人都会觉苦的。
“哦,不然吃些蜜饯?”木苍儿浅笑瞧着他问道。
她去取就是,京燕一笑点了点头,那温热苦药流进肺腑,他身上觉着暖了很多。
木苍儿替他将蜜饯拿来,两根手指捏住一颗递到他脸前,京燕拿过,与她一笑放入口中。
“好些了吗?”又问道。
有她在身边,京燕只觉春风温暖,心中倒冒出一想法来,那便是暮西暇所言,要自身将木苍儿……
适婚男女嫁娶,本是平常事,此时京燕他也不知自身是病中精神脆弱,还是不幸被暮西暇言重,真的生出想要成婚的心思来。
只是在此时,他看来木苍儿,果真是位好女子,值得疼爱一生。
不过也只是心中想想罢了,与女子成婚,反而平添累赘,京燕他知晓自身,也不是那安定之人,唯恐会耽误旁人,他一心皆在医道之上,此生志愿便是弘扬医道。
他两人相处无言,木苍儿也实在累了,见他把药喝下也放下心来,“御医若是无碍,那苍儿便不打扰,先回局中应差了。”
“恩。”京燕与她一笑。
又听她道:“我为御医熬煮一份清粥,过时喝下。”
“好。”眼瞧着她走出殿中。
那身段在他看来的确迷人,他整日埋头在医书之间,甚少接触女子,而木苍儿该是他正眼瞧过第一人。
到了这年岁,对女子向往本是人之常情,而京燕他转念之间却又想将这念头压下。
闭上双眼,他双手抚在面上,轻轻揉搓,不知是怎么了,原本暮西暇提起此言,他当做胡话来听,而此时却生出对木苍儿爱慕之情来。
不该胡想此事,京燕将心中那想法放下,而后平躺下边又睡下了。
而那边,暮西暇回了尚寝局偏室之后,便与桃枝吃过午饭,就卧在一处睡下了,将这小小身子抱在怀中,便觉得很踏实。
有人陪伴弥足珍贵,大唐,此地要她很是寂寞,而这心底的寂寞不可排遣,她总要寻个方向,将这一生度过。
而学识极高,可在这时空却无用武之地,反而被视为吃啥疯癫,真是极大讽刺啊。
她并未睡下,而是拿过京燕所给另一本医书翻看,昨日已背下一册,今日更要努力才是。
直到红霞遍布天上后,暮西暇她脖子酸痛才停下。
抬眼看去,那窗子敞开,天边红色很是显眼,该是去往御花园了。
既然应了桃枝,便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