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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欺欺人

我的身体我做主。篮子想要所有人都知道,自控自制,自己永远都是自己的主人!岂能因为一时剧痛便断然放弃淬炼之道?

但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其效。

基于灵体灵质理论之上衍生的功法,极其讲究功法与灵体之间的亲和性。

篮子虽不言弃,心里倒也明白:大概这功法和自己的体质并不亲和罢。

凉夜虽长,终有尽头。

很快,夜尽天明,新的一天便在篮子双脚的反复剧痛中,不知不觉的来临。

她略微眯一眯眼睛,霎时间便又复龙精虎猛,精气神饱满了。

审视了自身情况以后,篮子顿时在床上颓然跌坐,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定是自己身体内那股诡异怪力在作祟,顷刻间便把全身上上下下每一个疲惫不堪的细胞全然修复完毕,抚慰妥帖,令其舒舒展展,和和缓缓,充满活力。

这大概是全修士界的修士们所渴盼的完美状态了?

强大的自我修复和还原能力,从此可以不知疲惫,因此亦可以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反反复复的,把自己埋在恒久的修炼之中。

谁人不为之欣喜若狂?

但篮子心里缄默且哀伤。这强行脱离自我控制的他控,非自己所愿,非自己所欲,谈何欢喜?

自主自由必须是第一位的,任何与之违离的力量,宁缺毋滥。

事情的发展渐渐出乎篮子的意料之外。

她想要的修炼结果,是通过剑术的精进,分散对幽微之力的关注度;再通过普华淬体,强行挥霍体内的灵力,从而更好的抑制着这种超越自我控制的力量。

但淬体未果,身体却强行自我复元。

这是不是更说明自己这身体里藏着不可为人所知的妖魔鬼怪?

篮子不由得咔咔的掐住自己的脖子,直把自己憋得面红耳赤。她的意图简单直接:掐住命运的颈脖,她要把隐藏在自己身体里面的那妖魔鬼怪活活的窒息死。

直到失去意识,篮子仍在心里森然冷笑,谁也别跋扈飞扬,到头来指不定谁比谁更疯狂!

任你是妖魔也好,鬼怪也罢,最好便是,各走各路,两不相干。

若你企图控制我的身体,我势必不甘不从,不死不休,最坏不过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良久良久,篮子才幽幽醒转,睁眼一看,时值晌午。

她的窗前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匝匝的人儿:父母,小师兄,族人们,小伙伴们。

父母紧紧的抱住她,双眼红肿,泪如雨下。

母亲素水颤声道:“这娃娃,咋这么不让人省心,昨晚深夜不眠,早上又自掐脖子,这寻死觅活的为那般哪?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篮子怯生生的盯着那群关切的盯着自己的亲友们,心里那个虚呀,自己似乎真个儿成了那走火入魔者,或者那需要严加看管的疯孩子了?

篮子悚然而惊。真是始料不及,看来日后得日三审乎吾身矣。否则稍有不慎,成了众口之矢,身体和意志都将流于万恶的众口唾骂的风波哪!那必然是活生生的为生活反噬的经典案例啊!

反控制计划才开展一天,便有如此轰动效应!篮子霎时间泪奔,只觉得心里有百万只怪兽呼啸奔腾而过,将整个人都瞬间辗成齑粉,然后抛向大漠巨荒!

此时此刻,感觉,不单是心,整个人似乎都虚虚的悬在空中,浑身上上下下,没有一处踏实的地方。

事情亟需一份形而上的圆滑和圜转,来掩饰表象之下的诡异。

当此其时,万不能自乱阵脚。

篮子一念既定,便赶紧在记忆中搜搜捡捡,扯出几许幼时最最开心的记忆来,往脸上一堆,一个粉嘟嘟的纯真无邪的笑脸蓦然绽放,比啥都温和,比啥都灿烂,比啥都暖人心脾,比啥都惹人欢心。

她自母亲怀里一跃而起,洒几掬牵魂夺魄的甜丝丝的笑容,任点滴的从容自身上缓缓挥洒而下。

她与眼前的凡有物人嫣然相对,想象着所有的人都复投自己以微笑,让辉然自仪的自信伴随着自己款款平移的碎步,细长曼妙的铺满一地,并渐次绵延成这一日,乃至以后很长很长一段日子的强颜欢笑的底色。

她笑嘻嘻的冲这眼前这庞大的亲友全体狡黠的眨眨眼,摆摆手:

——“嗨,大家好!大家好!”

——“什么,掐脖子自虐?没有的事情,绝对没有的事情,我这么的乐观派,众所周知,有目共睹,怎么可能呢?”

——“为何昏厥?走火入魔?没有,绝对没有。只是意外,意外,晨练打坐时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的风池、天柱等要害之处。”

——“没事,没事,全好了,真的全好了!您老人家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

——“哈哈,今天天气可挺好的啊,真是个适合散步的好日子哪!是该出去走走的时候啦。”

话语方落,篮子便飞也似的奔出门去了。

徒留身后满屋子目瞪口呆的人们。

“哎!瞧这这德性,才醒了,便兔子也似的溜了!”

“不过,那样子,生龙活虎的,似乎真的是啥事都没有哈!”

“呃!没事就好啦,没事全散了吧!”

“虚惊一场!全散了吧!”

身后,一群人作鸟兽散。

此后生活中的种种强装笑颜,不过都是,对那已然逝去的快乐童年的,拙劣模仿。

篮子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赫然学会了虚与委蛇,与伪。

却也把曾经的自己模仿得栩栩如生。这自然就是,典型的——自欺欺人。

拙劣模仿。形似而神不似,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但这对篮子而言,已是足够。这世界,又有谁骗得了自己。

***

直到好多年好多年以后,篮子才知道,这句话是错的,这世界上,真真有人,真真有法子,能把自己也骗住的。

那时,她立于高高的云端,凝望硝烟弥漫大火烈烈燃焚的千幻楼,才终于红着眼,含着泪,了然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因果起落。

而此时,静静站在院子里,篮子总觉得眼角有点冷。

她再次审视自身,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灵力沛然,身体一天胜似一天。

这样篮子便知道,自己和自己体内的怪异力量的第一次交锋,自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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