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7657500000002

第2章

第三天早上出工后,杨清奇遇到生产队长柳长兴。队长告诉他,副队长柳兴贵回来了。说尖山那儿太冷,社员普遍衣衫单薄,吃的东西也没有了,需要带些米和面,再给社员捎些衣服。柳长兴又说,柳兴贵说自己感冒了,不想去了,派谁去呢?这事难住了柳长兴。

“我去吧。”杨清奇说。他想出去躲一躲这个柳安仁,时间一长,他也许就不再过分操心这件事。时间会让他慢慢淡忘的。

“你去也行,我原来也想让你去,但是担心你太年轻,刚二十岁。再说也没有领着社员单独干过,路途又那么远,遇事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既然你愿意去,那么你就回去准备一下自己的东西,米面和每个人捎的东西我安排人去准备,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什么时候动身。”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杨清奇便拉着生产队里唯一的一辆架子车动身了。架子车上的东西并不是很重,只有二百多斤粮食和十几件衣服。他上路的时候,还满天繁星,凌晨冰凉的空气使他脸上发麻。他快步地走着,胳膊挽着车辕,两只手互相伸进袖筒里,这样便会暖和些。星星隐去天色放亮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十多里路。

杨清奇知道出门在外要比在家里辛苦,但是他明白到了自己该主动提出来的时候了。三十多户人家,出了近二十个精壮劳力,没有去人的全是老弱病残之家。老爹没有去,是因为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一只眼睛也有毛病,上次没有报名。其他人家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去了,他也没有什么可特殊的。

紧走慢走,天黑时杨清奇终于走到了本县最边的小镇上。小镇上没有食堂,也没有旅馆。在附近找了好几户人家,终于在一个老头家说好住一夜,给人家五角钱的住宿费。一路上他吃了几块玉米面馍馍,肚子不是很饿,他央求老头给他喝些热水。老头家没有暖瓶,在他和老头住的那个炕边上,有一个篮球大小的土炉子。老头坐在炕上,折好的手指长短的干柴就放在眼前的炕沿上,老头就着煤油灯点着了细些的柴火,引燃了土炉子里的干柴,用一个漆黑的沙罐烧茶。在炉火的照映下,老头的脸上黑油油的。旁边有一个粗糙的铁壶,里面装着凉水。一会儿工夫,小小的沙罐里面便热气腾腾。不到一锅烟,水便烧开了。老头用一只粗瓷杯给杨清奇倒上茶,又往沙罐中添上水,炉子里加上柴,开始烧第二罐。

老人的院子里是三间旧瓦房,一间儿子和儿媳妇住,一间做厨房,现在这间老两口住。儿子和儿媳都上工地去了,今夜老婆和孙子住在厨房的条炕上。

杨清奇喝了几杯热茶,身上渐渐暖和了许多。斜躺在土炕上,土炕热热的,他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第二天一早,杨清奇便早早上路。他暗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工地。终于在惨淡的夕阳落山时,他赶到了人山人海的尖山,打听到了自己的大队和生产队所在的位置。面对社员们的现状,早就有思想准备的杨清奇还是吃了一惊。

尖山的石头据说里面含有铁的成分,但一直没有开采,说是含量太低。但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只要能炼出铁来,哪怕成本再高,也是值得的。在这样的背景形势下,全区七个县抽出十多万劳动力,来到这座方圆几公里的川道小山安营扎寨,决心为新中国的建设做出最大的贡献。尖山这个不知名的小山瞬间闻名半个陇东。山上到处是人,从远处看,整个山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上面爬满蠕动的蜜蜂似的人群。人们在山上开采石头,开采下的石头从山上用筐子往下抬,山下能用车的就用手推车推,用架子车拉。炼铁炉的周围堆起了座座小山。

杨清奇打听到自己生产队的工地时,人们刚刚下工。个个衣衫破烂,有的戴着帽子,有的连帽子也没有。许多人用一截烂绳子扎着腰御寒,人们都穿着手工做的布鞋,几乎没有穿胶鞋的,许多人鞋子都裂了口子。这些人的穿着跟叫花子差不多。

杨清奇跟着收了工的社员往住的地方走。虽然扛着工具,许多人都腾出一只手帮他推架子车。分开不到两个月,但大家就像见了亲人一样,格外兴奋和亲热。杨清奇在逐渐降临的夜幕下努力搜索着自己生产队的每一个人,他最希望看到的刘德禄却不在人群当中。杨清奇忍不住问:“刘老三哪里去了?”刘德禄在堂兄弟中排行老三,村里人就都喊他刘老三。“他倒最后一担石头去了,倒了石头自己就回来了。”七叔杨永泰说。

他们住的地方在尖山旁边的小山上。从各地来的民工自己就崖势动手,挖出两米深的小窑洞,也顾不得窑洞的潮湿,就地铺上麦草,把薄薄的被褥铺在上面。开口的窑洞没有任何遮拦,晚上睡觉时,把架子车或手推车,或挑石头的筐子放在洞口,所起的作用十分有限,只是稍稍挡一下头的位置,跟睡露天几乎没有区别。山上有原来修的层层梯田,人们就在每一层的崖面挖窑,窑洞之密集,跟蜂巢的出孔差不多。

为了加快进度,每个生产队都没有专职做饭的。只是在收工后,大姑娘小媳妇们齐动手,往支在窑前露天的大锅里倒水,加小米,生火熬稀饭。将馍馍切成两片放在另一个锅里烘热。菜是从老家带来的萝卜和大葱,隔几天就留下一个妇女蒸些馍馍,或者做一顿汤面条,给大家打打牙祭。

来到住的这排窑洞,做饭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动手。杨清奇呆呆地望着空场上支着的两口铁锅,和在火光中做晚饭的人们,他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些啥话。作为这个小群体里的领头羊,他感到了现实的严酷。他问七叔杨永泰:“谁还没有回来?”七叔告诉他,就只剩下刘德禄了。杨清奇望了望来路,说:“要不要去找一下?”七叔说:“不用,有时候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吃过饭了,给他剩着呢。”杨永泰把他领到自己和副队长柳兴贵住的窑洞,也是三个人住一块。“你就住中间吧,两面墙湿,当心把腿渗了。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住边上。”听到这些话,杨清奇很感激这位年过五十的堂叔父。

在即将开饭的时候,刘德禄终于回来了,他挑着的空筐里面还有一小捆柴火。放下筐子,刘德禄看到杨清奇,打了声招呼。杨清奇走上前去,替刘德禄把筐子和扁担靠崖放好。这时候饭做好了,稀得不见米粒的小米稀饭热气腾腾,大家一边吃着烤得又干又脆的玉米面馍馍,一边吃着切成细丝的萝卜和葱,里面只放了些盐和醋。一群人都蹲在锅的周围,借着灶台里发出来的亮光,有滋有味地吃起自己的晚餐。

半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清奇被冻醒了。外面有西北风发出低沉的吼声。抬眼望去,漆黑一片。他暗自庆幸把老爹的那件又破又旧的羊皮袄带来了,披在被子上面,这样还好些了。前些年家里的那条狗死了,老爹剥下皮,让邻队里一个做皮货的老头用芒硝捎着泡过,还不算太硬,这次也拿来铺在身下。如果不是这两样东西,他不知道这个夜晚该怎样过。

杨清奇好久难以入睡。远处传来咳嗽声,还有低低的说话声。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七叔杨永泰已经起来了。他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天空泛白,有人开始做饭了。杨清奇问旁边的一个社员:“茅房在哪里?到哪里解手呀?”社员告诉他,这里没有茅房,顺着这道田埂往那边走,边上有一个小小的转弯,就在那儿凑合着解手。杨清奇听了指点,向东边的人少处走去。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看到有一个人蹲在那儿,便摸索着找了一块空地蹲下来。解完手,连一块擦屁股的土块也找不到,最后半提着裤子,在崖边扳下一块土块,才把擦屁股的问题解决了。来回的这五六十米的距离,他好几次差点踩到别人拉的粪便。没有洗脸,问杨永泰:“脸在哪儿洗?”杨永泰告诉他,这里的水不方便,也没有洗脸工具,一般都不洗脸。如果有人要洗脸,也是别人给帮忙,用瓢舀些水浇着洗。有些人在去工地路过那条小溪时,蹲下去洗把脸。

听到这一切,杨清奇决定,留下一个人,在别人走后洗锅洗碗,担几担水,清除那些粪便。将那些脏物堆起来,用土盖上。在别的社员收工前把饭做好。总之,一切后勤工作全让这一个人做。当他宣布这一切让一位五十多岁的光棍老头做时,这位姓刘的老头说:“大队不让留人。刚开始留下人,大队长在别人上工后转过来,和公社的干部看到我没有去工地,大骂了一顿。说我偷懒,是思想路线问题,是反对社会主义大跃进。还说要批判我,吓得我赶紧去了工地。”

“你今天留下来,我一会儿去找大队长。这些事有我挡着,你不要害怕。”杨清奇果断地安排。许多社员看到不用洗碗,便抓住出工前的这一片刻空闲时间抽一锅烟。饭后一支烟,对终日忙碌劳累的人们来说,这是最惬意的事。杨清奇很少抽烟,便和几个不抽烟的人检查整理工具,妇女们则抓紧出工前的最后一刻上厕所。

看到斜对面的山上已经有人开始干活了,杨清奇便让杨永泰他们领着社员去上工,自己去找大队干部。

一路打听着翻过了一个山头,下了一个长长的土坡,在一片废弃的塌窑烂庄子里,杨清奇找到了大队长杨吉泰。杨吉泰按族里的辈分,是杨清奇的爷爷辈,今年四十多岁了。杨吉泰旧社会穷得要过饭,解放后先当贫农代表,帮助工作队分土地搜地主家的浮财,后来当了大队长,干事很积极。

“代表爷。”杨清奇老远就打着招呼。“住的不错嘛。”

“还不是个塌窑烂庄子?也没有啥好不好。”杨吉泰虽嘴里谦虚着,但脸上流露出来的优越感还是显而易见的。这片烂窑烂院子在社员们没有来之前,猫狗都嫌荒凉。在大批人马进山之后,这些早年的破窑洞成了干部们的首选住处。因为它没有刚挖的窑洞潮湿,而且又大又敞亮。干部们让社员打扫清除了院子里的荒草,扫除了窑里的陈年鸟粪和土块杂物,公社的干部们挑选几孔作住宿和办公之用。用刚成立的拖拉机站上的拖拉机拉来自己铺盖的同时,还拉来了几块床板,几张旧桌子,自己的生活用品。大队的干部就没有这般优厚的待遇了,虽然住的是大窑洞,比起社员们戏称自己住的是一扁担戳的那小窑洞强多了,但也是打地铺,拿的是自家的铺盖。

“孙娃子,你怎么来了?”杨吉泰一边跟杨清奇开着玩笑,一边在杨清奇的肩上拍了一巴掌。

“我不来,我爷你叫哩么。”杨清奇也一边嬉笑着回应,一边又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睡地铺?你们是在公社的灶上吃饭?”

“和社员差不多,就是不具体干活。但是每天吃过饭了还得到工地上各处去转着看看,也闲不下来。住的和你们差不多,只是伙食好些,公社的灶上有麦面馍馍。”杨吉泰停了会儿,又说:“你小子这会儿到这里来,是来找我的吗?有啥事?这里不敢久留,公社张书记看见我们不出去也骂哩。”

“是这样的,咱们队上来了二十多个人,每天晚上回来后大家摸黑才洗碗做饭,还得派人去担水,夜黑路又不好,不安全,吃过饭就半夜了。场面也没有人管,没有厕所。我今天早上为解手跑了近半里路,踩了十几堆粪便。我安顿留下一个人洗锅、做饭、担水、压粪、修理坏了的工具。就这事我来向你汇报一下。你是我爷么,我得尊敬你呀。”杨清奇嬉笑着说。

“你这龟孙子胡整啥哩?公社不让留人,要全力以赴采矿石大炼钢铁,你娃还敢撞风头?”

“好爷哩,你还不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句话么?只要后勤工作做好了,大伙好好干,不怕不出活儿。二十几个人,都多加一把力,就要多干多少活哩。”杨清奇用在干部会议上听到公社干部说的话,想尽力说服杨吉泰。

“你小子说得再好听,但人家公社干部不管这些。”

“他爱管不管,反正我队里有三个人感冒了,一个老汉的胃病也犯了,你看着办。立了九的天气,干上一天活,回来连一口热乎饭也吃不上,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劲干?干活还得先把命顾住吧。”杨清奇说着走了。走出十几步远,又停下来说:“代表爷,上面的事还得下面的人说呀,说好就好,说坏就坏。你也是苦出身,都是门子里的自己人,这事还要靠你哩,不要刚丢掉扁担就去打卖柴的。”

杨吉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这龟孙子。”但他知道杨清奇已经走远了,根本就没有听到。

杨清奇找到杨柳一队干活的地方,人们正在崖石上用钢钎采石头,用筐把采下来的石头挑下山。采石头的都是青壮年,采下的石头和石硝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有的用手抱,有的用铁锨铲到筐里,再由其他人挑下山。一个生产大队统一收集起来,由一个队的社员拉着架子车再拉到炼铁炉周围。

杨清奇接过一个青年的大锤,和一个按住钢钎的人合作起来,使劲地往石头缝中砸钢钎。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干些出力活的,他不想比别人少出力。在任何时候,他都不愿意被别人说长道短,尤其是在干活上,多出些力气又有什么不好呢?

中午时分,大家稍事休息,拿出带来的馍馍,有些人坐在石块上,有的坐在工具上,还有的站着,开始吃着自己的中午饭。

刘德禄心急如焚,他来尖山已经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对家里放心不下。他走后,家里就剩下老娘和老婆马香草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不知道家里人是怎样过的。而在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他埋在窑里的宝物。这是祖上好几代人和自己大半生的全部积蓄,这些东西他分别埋在窑里的两处。原来这并不是他所担心的,但前不久作的一个梦,却使他莫名地担心起来。

那天夜里,他梦见自己的那两罐宝物变成了两罐子清水。正在他看着面前的这两罐清水纳闷的时候,杨清奇进来了,说给我一罐吧,说着拿起一罐就走了。这时候柳安仁来了,看见杨清奇就跟他抢罐子,两个人在场里打起来了。正在他两个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刘占魁却趁机拿起罐子就跑了,两人见状,都停下来去追赶刘占魁。刘占魁被追上了,罐子却破了,水洒了一地,他们都去地上捡。他还在纳闷,却见他们三个人都哭着走了。回到家里,剩下的那罐自己看上去黄灿灿的,却见儿子刘宗藩正用手向外洒,他连忙去制止,却从后面来了两个人,缚了他的胳膊押着他往外走,他着急地大叫起来,惊醒了。

惊醒之后,他一直难以入眠。听着窑洞外风声呼呼,仔细回味着自己刚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百思不得其解。但那几个人的面孔却是那么的清晰,梦里的罐子恰恰是自己装宝物的那两个瓦罐。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言:一户财势很大的家族,到了一个新掌柜掌管家事时期,打开一间藏宝物的暗窖,发现家里遗传下来的一大瓮财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瓮清水。这个掌柜的很气愤,觉得这是上一辈交给自己一瓮清水来哄骗自己,准备抬出去倒掉。被叫进来的伙计却说是财宝,掌柜的怒骂,说既然是财宝那你拿走。伙计找人抬走了这一瓮清水之后,便不再给掌柜的干活,回了自己的老家。几十年之后,掌柜的沦为乞丐,到一个村上去要饭,被一户财主盛情款待,吃饱喝足之后,他才发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财主就是当年抬走自己那瓮清水的伙计。人们用这个故事说明财宝不会辅佐没有福气的人。

另一个让他不放心的是他的媳妇马香草。她年轻,漂亮,太惹眼了。自己不在,也许会有人打她的主意。但他对自己的女人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然而作为地主家庭,是没有地位和尊严的。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的女人是可以信赖的,让别人乘虚而入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有人乘人之危强行下手。

内心尽管焦虑万分,但面子上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腊八节已过,但这里还没有一点儿收工回家的征兆。劳动是机械性的,每天天麻麻亮就出工干活,收工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完全黑了。杨清奇已经习惯了这种艰苦的生活,来时拿的两双布鞋一双已经完全报废了,另一双用绳子捆在脚上,脚趾头已经冻得红肿脱皮。他已经和别的老年人一样靠吸旱烟来解乏解闷。刚来时解小便都要仔细选择地点,生怕别人注意自己,现在已经能边和别人说话,边对着石崖小解了。

腊月二十三的一场大雪使已经进行了四个月的大炼钢铁活动暂时告一段落。这天早上杨清奇一睁开眼睛,便感到炫目。抬头一看外面白茫茫一片,雪花已经飘落到离枕头不远的窑洞里。外面刘德禄正用铁锨铲雪,从铲起的茬口看,雪足足有五寸厚。

看到众人陆续起来打扫积雪,杨清奇也赶紧起来。打扫完窑前的空场,有人开始做饭。许多人嚷嚷着该放工了,这样的天气即使不放工也干不了活。杨清奇也知道这一切,但是他寻思,自己上次找杨吉泰,虽然他当面没有答应,但后来也没有批评,他们生产队便一直留刘麻子不出工,等众人回来,便能立即吃上一口热乎饭。虽说后来有些生产队也效仿他们,但毕竟他们队是第一个。他感觉这也是代表爷杨吉泰给了他面子,今天看大伙的行动吧,再说杨吉泰也做不了停工回家的主。

吃过早饭,杨清奇看到附近几个生产队的社员都缩头缩脑地在小窑洞里出出进进,对面山上不知道是哪个公社的社员也没有出工。他们便坐在麦草铺上吸旱烟,谝闲传。

到了中午时分,阴沉沉的天空又飘起大雪。有人传言,今早上指挥部不知道赶哪个县的社员出工时,遭到了大家的反对。社员们提议让干部也上山,不用干活,只是看着别人干就行了,干部们缩退了。到了晚上,终于传来了上级的命令:年关将至,大雪封山,大炼钢铁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可以放假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人们起得更早,早早吃过小米粥,大家齐心协力,把能用的东西全部装上车。被褥,锅碗,工具,杨清奇指挥着大伙把这一切装在三辆土推车和一辆架子车上。没有装完的东西就用扁担挑着,一行人既兴奋又悲楚地离开这片荒山野岭,开始踏上了回家的路。

白茫茫的大地变得脏乱不堪,回家的民工从各个山头涌出,汇成了一条条人河。这些民工就像结伙逃难的荒民,只是没有带孩子,个个脸脏衣服破,和叫花子没有什么两样。男人们都在破棉袄上拦腰扎上一根绳子,一个个胡子又长又乱。

到太阳西斜,拥挤的路上社员少了许多,和他们同路的基本上是附近几个公社的。在是否连夜赶路和怎样住宿的问题上,大家一致提议连夜赶路。在杨清奇住过一夜的那个镇子附近,杨柳大队几个生产队的社员们各自用铁锨就地势掏出支锅的坑,在不远处的山泉里提来清水,做下午饭。吃过饭后连夜赶路,急着赶回离别多日的家里。

天亮时分,一行疲惫不堪的农民终于回到期盼已久的家里。虽然个个家徒四壁,但毕竟有热乎乎的土炕和自己的亲人,这一切使他们倍感温暖。

杨清奇回到家里,老爹刚起床,母亲已经在扫院子。看到儿子,父母都关切地问长问短。杨清奇让母亲去给他烧炕,他要睡个好觉。母亲走后,杨清奇问:“爹,我走后有人来找吗?”

老爹说:“刚走的那会儿找的人很多,后来大家都知道你去尖山了,也就没有人找了。”

“柳安仁找过我吗?他最近在干什么?有什么事吗?”杨清奇表面很平静。

“你刚走的时候他来找过一次,听说你去尖山了,他啥也没有说就走了。你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没有,我怎么会得罪他呢?我随便问问。队里现在有什么事吗?”杨清奇坐在父母的土炕上,和父亲闲谈着。

“也没有啥事,劳动基本上停了。”父亲淡淡地说。“你走了一天一夜的路,肚子肯定饿了,让你妈给你做些饭,吃饱了再睡觉。”

“不吃了,大清晨的,太麻烦。我睡觉后你们不要打扰,吃下午饭的时候叫我一声。”杨清奇看到母亲过来了,边往炕下溜边说。两个月了,他没有脱内衣睡过觉,感觉身上痒得难受,一定有不少虱子。他曾经看到好几个社员身上的虱子都跑到衣服外面,他要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进了自己的窑洞,杨清奇仔细观察了埋宝物的地方,一切如故。关上门,上炕脱光衣服钻进被窝,炕还不太热,只是稍有一点温暖的气息。缩成一团后,他慢慢感到炕上的温热在一点点地扩大,在温热中,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令他忐忑不安的事又来了。他原以为柳安仁两个月后的今天,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但他还是来了。柳安仁依旧开门见山:“清奇,这么长时间,你也该想通了吧?如果不是我这人心地宽,哪会有你的份?结果弄到如今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你就好好说,我少拿些,你多拿些也行。你看这事咋样?”

“我没有见啥你叫我拿啥嘛。”杨清奇一脸的委屈。“安仁哥,你不要再这样缠着我不放了,你缠我是白着哩,我真的啥也没有见。这次在尖山我跟刘德禄说起闲话,我还问过他家窑里埋东西了没有,他都说没有,你说这东西在哪来的?”

“这事刘德禄能承认吗?你以为刘德禄是傻子呀?你让我去问刘德禄,你把我看成三岁的小孩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把一筐旱烟叶子都抽光了,柳安仁还是愤愤然走了。看着柳安仁满头满脸都鼓足劲儿,连脚后跟上都是劲的样子,杨清奇在后面偷偷地笑了。哼,我又赢了!我就是不拿出来,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柳安仁虽然走了,但他心里另有一个主意,你杨清奇不承认,我就不信没有办法制服你。在杨清奇去了尖山以后,他就一直在想办法,让这件事怎么收场。你杨清奇既然不拿出来想独吞,我也要叫你好吃难消化。

腊月二十八,杨清奇上街去置办年货。虽然简单,但还是要买些东西的。他称了一斤猪肉,买了二斤粉条,又到供销社去买了一斤黑糖。等到年三十让母亲给家里蒸一顿黑糖包子,这也是奢望已久的美味。

在这里,他看到了堂兄杨清贤。杨清贤是这里的售货员,他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瘦脸略显黄色,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杨清贤给他取完货,看看四周无人,对他说:“我听了一个闲话,说出来你不要介意。”杨清奇说:“啥事?你说吧。”杨清贤说:“前些天柳安仁来公社开会,在街道碰见我,说你在刘德禄家里挖出宝物,把他给哄了,本来是两个人的事,结果让你独吞了。”杨清贤边说边看杨清奇的脸色,看到杨清奇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他继续说道:“我考虑这样你看行不行?如果你挖到了,给他分些,权当堵他的嘴哩。要不他那个直性子,走到哪说到哪,对你影响也不好。你才二十出头,连媳妇都没有娶下,影响弄瞎了娶媳妇都没有人敢给。”

“清贤哥,你不是旁人,我确实啥也没有见,他这样到处说我把刘家的宝物挖走了,谁见来吗?人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他这样污蔑我,我也没有办法,又不能和他打架,也不能把他的嘴堵住,你说我有啥办法?”杨清奇一脸的无奈和委屈。杨清贤看到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新年如期到来。除夕这天,杨清奇买了一张红纸请刘德禄写了三幅窄窄的对联。午饭前正在大门外贴对联,这时柳安仁来了。他看着杨清奇把对联用面糊糊贴完,对杨清奇说:“大过年的,咱们长话短说,你就说你挖到宝物了没有?”

杨清奇有些生气,但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忍住气愤说:“没有!”

“你说没有?你敢和我赌咒发誓吗?你如果真的没有,咱俩今晚到刘德禄家的场心里赌咒发誓,这样才可以明我的心。”柳安仁说话语气很重,杨清奇听起来字字钻心,他便沉默不语。

“你如果不敢去赌咒,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东西就是你弄去了,你就拿出来咱们分。你要不愿意拿出来,那今晚咱就去赌咒,你说这事咋弄?”柳安仁紧逼不舍。杨清奇感到自己被逼进了死角,他很想揍柳安仁一顿,但人家并没有吵架的意思。话虽然很硬,没有回旋余地,但口气似乎很软。

“咋弄哩?你选吧!”柳安仁目光逼人,杨清奇招架不住了。

“你说咋弄就咋弄,东西我是没有看见,以前是这话,以后还是这话。”杨清奇感到不开口不行了。

“好!既然这样,今晚夜深人静了,咱们两个就去刘家场心赌咒。谁不去就不是他爹的亲种!就是嫖客日下的!”柳安仁说完这些话,抬脚就走了。杨清奇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老爹以为他上别人家串门去了,就问他:“对子贴上了,咋不放鞭炮?”杨清奇这才想起鞭炮还在大门外的地上放着呢。便点上一枝香,去大门外放了鞭炮。

下午饭是母亲做的猪肉炖粉条,里面还有萝卜片。萝卜片平时怎么炖都是脆的,和猪肉炖在一起吃起来就绵了。别人都这么说,杨清奇以前也有这种感觉,但今天他没有吃出一点香味来。吃糖包子的时候,一口咬得糖水顺着手淌下来,糖水烫得他手痛,老爹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对他的不满。

除夕的晚上爆竹声稀稀疏疏。杨清奇家里没有准备年夜饭,他和爹妈坐在炕上,说些闲话以及哥哥在外当兵的事。杨清奇的哥哥解放前被抓了壮丁,刚去就被解放军俘虏了,他在解放军队伍里面干得不错,据说还当了排长什么的。杨清奇的心里平静不下来,他希望柳安仁下午说的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但他知道柳安仁的性子,如果不是政策紧,他早就动手打架了。他觉得自己真正的被逼进死胡同了。他想起老年人说的蛇进洞,只要能进去便往里爬,岂知进去了就不能出来了。他感到自己正是被柳安仁逼进洞里的蛇。

惶恐不安中,门外传来了柳安仁的叫声。杨清奇对爹妈说:“我和安仁去给我代表爷拜年,一会就回来了,你们先睡。”说着便溜下炕,来到门外时,柳安仁站在外面等着他。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悄然无声地来到刘德禄家的场里。这个大场是生产队的第二个打碾粮食的地方,又大又平,原来是刘家私有的,现在充公成了队里集体的。

柳安仁摸索着选择场心,点上一根小蜡烛。用手在场面上刨来一些冻得泛起的细土,跪在地上,掏出一盒火柴,点燃了自己带来的三炷香插在小土堆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对杨清奇说:“一会我怎么说,你就跟着怎么说。”说着递给杨清奇几张裁好的黄表纸。用火柴点燃自己手上黄表纸的一角,让黄表纸慢慢地燃烧着,嘴里说到:“头顶苍天,脚踩黄土,前后左右都有各路神明。我柳安仁如果得了刘家的财宝,以后不是死儿就是死孙子。”柳安仁说完,将手中即将燃尽的黄表纸向上一扬,黑灰就像幽灵一样随风飘走了。

“把黄表纸点上,照我说的话说。”柳安仁对跪在他旁边的杨清奇说。

杨清奇浑身发抖,四周一片漆黑,一支小小的蜡烛和三炷香头在黑夜里营造出了一种恐怖氛围。杨清奇横下心,在眼前的蜡烛上点燃黄表纸,低声说道:“头顶苍天,脚踩黄土,如果我得了刘家的财宝,不是死儿就是死孙子。”杨清奇说完便站了起来,跪在地上的柳安仁说:“你把话还没有说完呢,把我说的话没有全部说出来。”杨清奇恨恨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写在纸上让我照着念呢?你说得有多标准?是你入党时宣读的誓词吗?”

看到杨清奇态度强硬起来,柳安仁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杨清奇把最主要的那句已经说了,至于细节,何必过分计较呢。站起来的柳安仁看杨清奇已经不知去向,微弱的蜡烛光在漆黑的夜里忽闪忽闪,四周就像被一口大铁锅罩着一样,一向在夜间独来独往的柳安仁也感到了恐惧,他快速地向家里走去。

杨清奇在三十晚上回家的路上闪了脚腰,脚面肿得厉害。母亲让他用盐搓搓。麦粒大小的青盐擦得脚面生痛。借这一原因,正月里杨清奇没有出去,他一直是在炕上度过的。晚上睡觉时在自己的窑里,白天就呆在父母窑里的炕上。他不想说话,反复回想着这件事的经过,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腊月三十下午,柳安仁说了那些话走后,他也想过和柳安仁平分。但又想即使自己全部拿出来给他,人家会相信吗?这些顾虑促使他盲目地跟着柳安仁做了人们轻易不做的事情。在赌完咒,站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恨起了柳安仁,也恨自己太贪心,就深深地后悔起来。但覆水难收,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了。

同类推荐
  • 大帅秘史

    大帅秘史

    书说的是北洋军阀“大帅”们殃民的故事,北洋军阀各位“大帅”,最先以袁世凯为头目,后分化成段祺瑞的皖系、冯国璋的直系和张作霖的奉系。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群丑图。书中主角张兆坤虽是向壁虚构,但也以几个真实人物为原型刻画而成。列位看官,百姓含辛茹苦养活这帮“大帅”,本意是让他们保国卫民。不料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军阀“大帅”们,荒淫无耻,穷奢极欲,过着颓废糜烂的生活。他们拼命维护自己的私利,整日里枪林弹雨,混战不休,焚溺、杀戮、劫掠、搜刮、奸淫,无所不用其极,干尽殃民的勾当。使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冤屈难诉。北洋军阀统治中国十余年,殃民丑恶暴行罄竹难书。书中故事大多来自珍贵史料,世所罕见,甚至于闻所未闻。
  • 月是故乡明

    月是故乡明

    本书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以反映女性生存状态为主题,体现当下社会环境中女性生存的方方面面,她们的快乐、痛苦、担当、承受与挣扎。这些女人有的是生活在小巷、古街中的江南女子;有的是成功企业家的太太;有的是心地善良、纯净美好的妓女;有的纠结于生儿育女,希望从中寻找自己的生命存在;有的在邪恶势力面前,感受自身的软弱与苍白;有的沉迷于婚姻外寻找快乐和安慰;有的误以为遭遇到天真烂漫的爱情却陷入被敲诈的危险境地,在爱情与风险的矛盾冲突中迷失了方向……
  • 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

    丑聋人卡西莫多被巴黎圣母院的神父克洛德收养,做撞钟人,外貌正经的神父克洛德自从遇见美丽的吉普赛少女爱斯梅拉达后,被其美色所诱而神魂颠倒,指使卡西莫多强行掳走爱斯梅拉达,途中被弗比斯骑兵上尉队长所救,爱斯梅拉达因而爱上了弗比斯。
  • 女校先生

    女校先生

    医界两大神医中,以下刀精准、绝无差错闻名于世的北美第一神刀纳克。以中华武学训练十八年的绝世天才少年。这么一个有着多重身份的少年,奉从师父之命来到日本东京,做了全日本第一贵族女校樱花学园的先生。在学校和生活之中,他会和哪些美少女们展开笑料百出的缠绵爱恋呢?
  • 神秘事件调查员真实口述3

    神秘事件调查员真实口述3

    神秘的雨林,杀人的狂魔,勇敢的战士,激烈的搏斗。古木高和他的同伴们在经过一番殊死挣扎,终于逃离古格遗址之后,又身陷亚马孙河流域。这一次,他们又遭遇了一系列更加离奇和恐怖的事件,而这一次的经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和神秘,令人不寒而栗。
热门推荐
  • 捡个鬼魅做郎君

    捡个鬼魅做郎君

    他是鬼,而她却是人。最近,也却最远······彼此站在一个可遇而不可及的地方。人们都说人鬼殊途,可是他们就是彼此爱上了,沦陷了,相约白首了······
  • 封尘歌

    封尘歌

    或许你在逃避,或许你已麻木,或许你会祈祷。但遗忘并不能解决问题。那抹夜色将从光明深处升起,当它降临时,醒悟也终究得不到宽恕。到那时,你只有颤抖……
  • 穿越之崇祯大帝征服史

    穿越之崇祯大帝征服史

    一个现代人穿越到明末崇祯皇帝身上的故事,这里没有狗血,但却十分热血,这里只有刀和剑,铁与血,恩和怨,情与仇,不一样的崇祯大帝,铸就不一样的历史。
  • 请叫我大法师

    请叫我大法师

    号外号外!一次失败的魔法实验!马尔克斯最年轻的的魔法天才意外陨落!——《魔法早报》亚非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叫做蓝星球的低魔位面,这里既没有斗气,也没有魔法。发展的最为迅速的,竟然是叫做科技的东西。而自己的灵魂竟然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亚非斯看着镜子,眉头紧簇:浑身都是肥肉,头发油腻腻的,内裤的侧边竟然还夹着一张沾有不明液体的卫生纸!天才的骄傲以及天生的洁癖使得亚非斯无法忍受自己的躯体是这样一个形象。不就是低魔位面吗?少了点,总比没有好!天才放在哪里都是天才,且看低情商魔法师不一样的都市人生。注:爽文轻松向,并没什么内涵和普世意义,仅仅博君一笑。
  • 不良王妃之异世为凰

    不良王妃之异世为凰

    她二十一世纪某杀手组织的女皇,被亲姐姐陷害重生异世,从此拐神兽,泡美人,丹药什么的当糖吃,神器什么的练着玩,“什么?各路美男都跑来提亲?不见不见!什么?冥王?妖王?人皇?天帝都来了?!愣着干嘛?跑!!!!”某妖孽素手一挥笑的十分灿烂说:“卿卿,为夫带你隐居山林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一生是多久?一世又是多久?要是今天你就挂了呢?”“······看来卿卿还是不长记性呀”说完某妖孽压倒某小女人·····
  • 重塑河山

    重塑河山

    五百年前,圣武帝平定天下,一统八荒,建立朝地大陆第一王朝。圣武帝为酬功臣之功,聚九州精铁铸造十剑,分赏七侯,将天下兵法典籍、惊天财宝、绝世武功秘籍等分藏七处,七侯各自掌管一个线索,而历代天子则掌握密语,是为天下八部。近五百年后,江湖流传“八部在手,天下重塑”,天下群豪纷纷而起,明争暗斗。先帝崩逝,新帝即位,一代雄主有心再造河山,而国内纷争迭起,塞外大军压境,天启帝处变不惊,立志开创盛世。一个是村野小子,一个是名门之后,两个少年在月下结为兄弟,一个随波逐流,毫无志向;一个立志保家卫国,辅助明君。天启帝能否开创一代盛世?“八部在手,天下重塑”到底是怎样的惊天之谜?在乱世中,两人又会经历怎样的命运?
  • 王维孟浩然诗选评

    王维孟浩然诗选评

    古诗词是我国古代文人墨客的爱好,在唐宋时期是国家的鼎盛时期,也是诗词歌颂的繁盛时期。
  • 弃妇逆袭:狼性娇妻要崛起

    弃妇逆袭:狼性娇妻要崛起

    他,才华横溢,备受追捧,是粉丝万千的万人迷,也是她的丈夫。他,高门大少,善良体贴,是父母心中的最佳丈夫人选,也是她的仇人。他,贵族子弟,犹如太阳神阿波罗般的俊美,也是最爱折磨她的人。上辈子求不得,怨憎会,徒留一身伤痕。这辈子,她要自立自强自尊自爱,放自己一条生路。但是,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事都不一样了呢?且看高寿八十的老奶奶重回十六岁,活出了一个鲜花着锦美丽人生。本文完全架空,觉得不错就留言收藏吧~~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