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的清香让于倩心神不安，莫语凝告诉了她卷轴的妙用，但这不能抚平慌乱与恐惧。世外桃源在于倩的眼中也不过是烈火烹油的煎锅。
“不要担心。”莫语凝窝在角落里，并没有同她一起上去的意思，她怀疑书空就躲在某处，这个猜测让她紧张不已。神念可以完全覆盖山脉，她发现不了书空，即使他真的在这里也一样。
但她发现了于倩的“师兄”，那个男子一年四季都穿着厚重的衣裳，光看着都有汗意。而在他的衣服底下……“师兄”抬起了头，莫语凝匆匆撤回神念。
“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去。”于倩说：“这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莫语凝问：“他们给了你功法你却跑了才叫不公平。”
于倩瞪着她，莫语凝懒洋洋的躺在竹叶堆里，周围的清香让她心情愉悦，尽可能压过担忧。“别害怕，你还没成熟，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你也不希望我一陪你去就被抓住吧？他们可不缺你一个虫子。”
直白的话语往往最伤人，于倩的脸色黑了青青了白，莫语凝觉得很有趣。她知道莫语凝说的没错，但还是不甘心。“你上次就瞒过去了。”
“上次是上次。”莫语凝说：“况且我今天就要走了。”
于倩一惊，“你要去哪里？”
“回天界。”莫语凝的语气让于倩知道她是认真的。
“你走了我怎么办？”于倩急了，独自去见“师兄”的恐惧仿佛不值一提了。
莫语凝笑了，“我们才一起待了十二天，冷静点，小姑娘。没有我的日子你也是一样过的。”
“小姑娘”三个字让于倩冷静下来，从外表上看，莫语凝比她要小得多，但她知道这只是表面，于倩已经换回了她的黑衣，铃铛系在素白的手腕上，她抬了抬下巴让自己显得高傲，这样可以掩饰她内心的不安，也是有力的反击。莫语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就这样去吧。”
于倩觉得无聊，她的表现对莫语凝毫无作用，想必对“师兄”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你得把卷轴给我。”于倩说。
“好。”出乎意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卷轴只有小臂长，柄是纯金的，握起来非常的有分量。于倩下意识的用小指扫了下卷面——它们是冰蚕丝织成的，历经千年仍清凉舒适。
她看见了蚕茧被扔入热水的画面，于倩什么也没说，收起卷轴离开。
“祝你好运。”莫语凝的发丝散落在竹叶中。她轻声说：“也祝我好运。”
于倩在竹屋里见到了书空。
她起先没认出他是谁，但白衣男子很快转过了身，于倩倒吸了一口凉气。
书空已经完全恢复，他似乎没注意到于倩，依旧和锁渊交谈。
“我有客人。”锁渊说，仿佛于倩比书空更重要。黑衣女子已经呆住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太荒唐了，她战胜不了两个人，再加十卷卷轴也不行。
书空像是才看见她，那双令无数人沉醉的黑瞳比寒铁还冰冷，于倩还是觉得他迷人极了。怪不得忘川会喜欢他，合欢宗的小子和书空比连只老鼠也不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天哪，将书空和合欢宗炉鼎比！不，她不应该对书空产生敬意，这都是怎么回事？
于倩深吸一口气，她听见书空发话了。
“她身上有契约。”
俊美的容颜在她脑海中碎裂。
然而，锁渊不这么认为。“没有。”他说：“她什么都没有带。”
这种堂皇的谎言令于倩吓了一跳，她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逃出这所屋子。这太荒谬了，她想。为什么“师兄”会维护她？这不应该。
书空却没有生气，他叹了口气，就像自己落败了。“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输了吗？可他明明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于倩快要忍不住抽出卷轴了。她感到害怕，想把这里的一切都轰成碎片，这不该是她所承受的。
“你说什么？”她听见莫语凝的声音，但少女并不在这里。
书空也听见了，他抬起头，与天琴对视。“师父。”他说。“你觉得我输了吗？”
但他眼前也什么都没有。
“你当然输了。”碧落走进来，这回是真实的。莫语凝跟在她后面，朝于倩挤挤眼。她看上去很轻松，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倩快要崩溃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嫣珠问萧云竹。黑衣女子却显得十分轻松，“我是‘结’的人，你知道的。”子青盯着她，但萧云竹不会被目光注视而吓倒。“但他们输定了，我不在乎。”
“你怎么知道？”嫣珠问：“从计算结果来看，他们满盘皆输的可能性很低。”
“我根本不需要他们满盘皆输。”萧云竹说，她看上去很愉悦，好像这儿不是海底而是苏蓉的茶话会，脚底下也没有鲛人在痛苦呻吟。老天啊，他们的海水都浸透了血，嫣珠感到心脏要跳出来了，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她恨不得从来没出过水境。“我之前没有骗你们，‘结’绝不会保护我们，但你们会。”
“你怎么这么确信？”子青问，他对“结”的痛恨被萧云竹重新唤起，他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躯体在隐隐作痛，仿佛多年前的痛苦被黑衣女子召唤而来。但萧云竹看起来就如同邻居姐姐一样无害。“我当然知道。”她说：“我也修炼了归一诀。”
嫣珠大吃一惊。
子青和金鳞面面相觑，两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了？”黑衣女子笑了，“妖族都能修行，我却不可以吗？”她望着嫣珠，水族少女漂亮的脸蛋此时苍白可怜。“不过我和她不一样，我弄到这个功法可吃了不少苦头。但我也比她修行的更好，或者说，运用的更好。”她看了眼痛苦的鲛人，“天底下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把伤口控制的如此精确的人了。”
她说的不错，即使在修罗谷，萧云竹的控灵也太可怕了。家乡只是她的掩体，真正的原因在于自身。哪怕燕子一样轻盈的凌茹嫣可以同她一样操作复杂的法器，这种最基础的刀伤却只能依靠快速计算。
嫣珠问：“可我的计算显示赢面很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由破解难题带来的自信开始消解了，难道这种计算对萧云竹来说只是日常？她不敢相信，归一诀是她最得意的法宝了。她宁愿失去本命珍珠也不愿在计算上被打败。
“你的结果没错。”萧云竹说：“但你不该只计算一个方面。”她指尖亮起一道微光，这在她身上很少见。如果可以把灵力全部用在刀刃上，她不会溢出一丝。“但如果你算书空败退的概率呢？”她盯着嫣珠，水族少女差点儿就进入了计算模式。“别在这儿算。”她说：“你真该学学怎么摆脱这种僵硬，在修罗谷你能死上一万次。”她笑了，“不过你会在第一次就完蛋。”
萧云竹的口气变得粗俗，这让嫣珠更加不适，但她还是相信萧云竹的计算。“结果怎样？”
“大概率获胜。”萧云竹说：“加上我就足够赌一把了。”她游到鲛人身边，把她举起来，“你的冲动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真是个好办法。”
她控制了这只鲛人。
忘川已经控制了局面，她觉得自己胜利在望，真准备聚力攻击时听见了书空的声音。
“立刻撤回来。”书空听上去很生气，她从来没听见他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波动。女子吃了一惊，这在战场上可是个大错误。
玄武抓住了机会，弯刀狠狠掷向忘川，它仅走了一半的路就到了她身边，青龙想来营救，可是来不及了。忘川硬生生受了这一击，险些让她魂飞魄散。
地芝抓住了这个机会，他高高跃起，长棍就像死神的镰刀。
白衣男子一闪而过。
忘川感觉自己浸泡在温水里，她抬起头，不敢相信所见所想。
书空对此并不在意，他一直知道忘川深爱着自己，但他只是利用此，无情道不需要爱情。
忘川闭上眼，直到双脚触及云彩。
她觉得自己可以当日死去。
书空关上了护山大阵，青龙化形站在他身边。“这是怎么回事？”青龙显得很生气，“我们已经快赢了，你被夺舍了吗？”
“我们要这个破地方做什么？”书空不比他温和，忘川眼睛一下也不眨的盯着他，仿佛这是最后一眼。“天道宫已经不在了，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千秋。我要得到黄泉剑。”
“那这里怎么办？”青龙气坏了，他觉得书空简直不可理喻。“我们能逃掉吗？”他指着那些忐忑的众仙，他们同样弄不清书空的意思，但他们能感到害怕。
“不管他们。”书空说：“结束后到下届再招一批。”他显然对众仙没有一点感情。
“你真是疯了。”青龙说。
“要怪就怪锁渊吧。”书空冷着脸。“他把千秋藏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