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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科考入仕

狄仁杰入仕的时间应该是唐高宗显庆年间(公元656—661年)。

唐人薛用弱所著的《集异记》记载有这样一件事:

显庆年间,狄仁杰应制上京,路经华州府的街市,看见有很多人聚集如堵,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强势围观,看热闹。

狄仁杰引辔遥望,看见人群中高高撑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八个大字:能疗此儿,酬绢千匹。

显然,是有小孩患了疑难杂症,家里遇到难题了。

可别忘了,狄仁杰是个博览群书,对经史子集都深有研究、并精通医学的人。

看了此牌,狄仁杰的侠义之心顿起,便下了马,挤进人群细看。

原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年纪约十四五岁,躺在招牌下面。鼻子下面生了个肿瘤,大如拳,瘤蒂连着鼻子,有筷子粗细。孩子的父母说,如果不小心触碰到瘤子,就会产生刺骨的巨痛,孩子的两只眼睛也被往下拉,目睛翻白,呼吸困难,岌岌可危。

看着孩子痛苦的神情,狄仁杰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环顾四周,看无人能给孩子治疗,就毅然出列,说:“我能治好孩子的病。”

孩子的父母及亲属惊喜得倒地就拜,并叫人用车子拉来了一千匹绢,堆放在狄仁杰身边。

狄仁杰让亲属把孩子扶起,自己从针囊中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钢针,在孩子的脑后轻轻扎入寸许,问孩子:“瘤子上有感觉吗?”患儿点点头。狄仁杰手持长针,反复捻转,片刻,将针拔出,那瘤竟从鼻上脱落,孩子的两眼也顿时恢复了正常,病痛全部消失。

孩子的父母及亲戚且泣且拜,坚持要把一千匹绢送给狄仁杰。

狄仁杰笑着说:“我是担心孩子的生命有急危,不过帮他处理一下而已,我不是靠行医吃饭的。”说完,径自离开了。

狄仁杰施援手救治病人的故事着重反映了两件事。

其一,狄仁杰精通医学,且医术了得。

其二,狄仁杰心系苍生,关心民间疾苦,只为救人,不计回报。

但这则故事的开头提到了两个字:应制。

在当时,这两个字的意思是指参加科举考试。

隋朝以前,中国古代各个时期的选官制度各不相同,但一直都是荐举任官制占据了重要地位。

魏晋南北朝奉行的是“九品中正制”,世家大族掌管了荐举权,从而就垄断了仕途,使得“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并且“清干良才,百分无一”。

隋朝立国,为了清扫积弊,便废除九品中正制,创建科举考试。

不过,隋朝的科举考试尚处于雏形,很多地方还不成熟。

唐承隋制,进一步将科举考试制度化并逐步完善。

唐初科举分两种:常科、制科。

常科,每年考一次,分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书、明算等科目。秀才科为最高科等,考经世治国的方略,难度很大,录取者甚少,不久便废除了。明法、明书、明算考选专业人才,从事技术性的生产活动,不能担任高官,应举者很少。广大读书人所报考的热门科目是明经和进士两科。

但这两个科目难易程度的差别也很大。

当时流行一种说法:“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意思是说,三十岁的读书人能考取明经科,年龄算是比较大了;而五十岁的人考取进士,还算比较年轻的。

在唐高宗朝,明经是按照经的章疏进行试策,即口试经典大义并答时务策。其考法着重于背诵经义。应考的举子只要将与对策有关的章疏义条背熟,也许连经书原文也没看过,也可以顺利通过。进士科则重在考时务策,策题大多关涉时事政务,考察考生的治理政事的能力。

至于制科,是由皇帝主持,按形势需要临时下令举行。制科名目繁多,应制举的考生可以有出身、有官职,也可以是既无出身,也无官职,并且可以连续应举。

狄仁杰应制上京,是说狄仁杰上京参加制科考试。

因此,可从上述故事中约略推断出狄仁杰入仕的大致时间。

但事实上狄仁杰并非制科入仕。

《旧唐书》卷八九《狄仁杰传》中就明确无误地记有“(狄仁杰)后以明经举,授汴州判佐”的字样。《新唐书》卷一一五《狄仁杰传》中也记“(狄仁杰)举明经,调汴州参军”。

所以说,狄仁杰应该是明经科出身的。

无论是与进士科比较还是与制科比较,明经科的含金量都少了许多。

但狄仁杰还是得到了重用。

这是为什么呢?

这就不得不说说狄仁杰所处的时代背景。

西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官僚多以经术出道,发展至东汉,便形成了累世公卿的状况。且由于西汉中后期土地兼并严重,便出现了官僚、商人、地主三位一体的豪强地主势力。

西汉灭亡,在豪强地主的支持下,东汉政权得以建立,在东汉政治的保护下,豪强地主便享有了政治上、经济上的特权,演变成为了士族地主(又称世族、门阀地主)。

曹魏实行九品中正制,更对士族制度的盛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得世族地主能够凭借家世出身入仕,参与国家政权管理。

司马氏篡魏代晋,得位不正,为了江山千秋万代,就必须博取士族地主的支持,更进一步扩大和保护他们的特权,于是形成了典型的门阀政治。

“八王之乱”,中原板荡,四海鼎沸,司马氏“五马渡江,一马化龙”,在以王、庾、桓、谢诸大姓为代表的北方士族及江南吴姓士族的通力合作下,东晋政权得以苟存残喘,门阀政治也就达到鼎盛。

东晋以后南朝的宋、齐、梁、陈各朝士族为维护这种门阀制度,都非常讲究血统,追求世系源流,竭力保持自己家族的纯洁度,并以之作为自己享有特权的资本和凭证。

到了隋唐时期,为了巩固国家政权,当政者就必须重拳打击门阀士族,为寒门之士开辟晋升之路,这也是科举制度兴起的一方面缘由。

在唐高宗朝,高宗本人生性懦弱,优柔寡断,缺乏主见,他本人是由权臣长孙无忌拥戴登上帝位的,在强势的长孙无忌跟前,皇权受到削弱,身边又没有可供驱使的文臣武将,客观上就为武则天的参政提供了可能。

武则天自幼聪明过人,表达能力强,又有胆有识,富于谋略。

与唐高宗那种犹犹豫豫的性格比较起来,武则天办事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俨然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她自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十月被册立为皇后开始,就利用皇后的身份积极参与朝政。而对于百司奏事,高宗也大多交由她来裁决。

武则天处理起政务来,不但井井有条,而且有板有眼,有章有法,深为群臣敬服。

从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到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的短短五年时间里,武则天就干脆利落地清除了政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巩固和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和权力。

到了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唐高宗患上了风眩,目不能视,不得不正式下诏委托武则天协理政事。

武则天便由参政步入执政,掌握了黜陟生杀大权。

从此天子拱手,皇帝成了一个摆设。

武则天出身于商人地主家庭,她的父亲武士彟是依靠投机起家的。

曾几何时,这个寒门身份使得武则天屡遭流俗的鄙视和攻击。

可以说,她的骨子里充斥着对门阀制度的仇视。

现在,她既已上位,就采取了很多措施来打击、限制士族子弟的特权和影响力,大力提拔庶族出身的官员。

科举制度的许多重大改革,都是出自于武则天之手。

所以,狄仁杰虽是通过明经科步入宦途,但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用。

比较一下,狄仁杰的祖父狄孝绪虽在唐初担任过行军总管、大将军、尚书左丞、使持节汴州诸军事等职,且也得封为文散官第四阶、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但他的封爵临颍男却是唐代爵制中最低的一级,从五品。究其原因,除了功绩不显外,更多的是恐怕是身出寒门,声名不扬。

诚如上文所提,《旧唐书》卷八九《狄仁杰传》记狄仁杰“后以明经举,授汴州判佐”;《新唐书》卷一一五《狄仁杰传》记“举明经,调汴州参军”。判佐就是对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等曹参军事的统称,也称判司,分掌州府内各种具体行政事务。所以这两部《唐书》的说法并不矛盾。

由明经科录取,便赋予其执掌州府行政事务大权,而且汴州(今河南开封)属于经济发达、人口稠密的地方,绝对称得上是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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