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押赴大牢?!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面前这个嘴角吟笑的男子,烈日国的天司神官午丘,居然使出如此不堪的手段。
当我目光转到皇上的身上时,定北侯早就挡在皇上身前,手放在身侧的佩刀之上,蓄势待发的样子仿佛我是一个多么危险至极的人。
“来人——”皇上开口喊道。
这种时候,我还顾忌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从来就没有尊卑观念,既然事情已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是生是死我已不在乎了,但就算死也绝不死在你们手里。
御书房内冲进十几名御前侍卫,围攻而上的时候,我暗自催动身体里的法力,我曾经在绝峰上看过催动的方法,暗自也试过几次,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变化但是应付紧急的时候应该还是会多些帮助。
但是,令我惊讶的是这次竟然完全没有反应!怎么会这样?我一个晃神应对不及之下被人套住左臂,幸亏自小修习防身术,条件反射几个格斗的脱身术从那人手下闪出,暗自又催动了一次,差点被胸内反涌的气流冲出血来。我瞪大双眼望向几步之外的午丘,一身玄色长袍,双臂相交置在胸前对我含笑。
“将军,午丘送你的戒子有镇魂的功效,对将军会有好处。”
我插空使劲拔手指上的戒子,却徒劳无功,几番争斗之下我的脖颈上已架上几把锋利的刀剑,于是停止挣扎原地站立。
午丘垂下眼睫,唇角微微向上扬了扬,抬起头看着我往前走了两步,“带将军去大牢见见家里人。”说完转身对着皇上弯下身子,柔声说道:“皇上,锦将军虽然有罪,但罪不当株,臣午丘愿为将军府上下众人求情,恳请皇上开恩,赦其家人无罪。”说完曲膝跪了下去。
看着他缓缓跪下,我竟然完全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他这是唱的哪出啊,但是如果他真的能说动皇上免掉我将军府众人的性命,我一定谢他大恩,如何对待我都无所谓,以我一己之命换得几百条人命,哪怕再惧怕死亡我也觉得值了。
“不行!”皇上一口回绝,“朕金口玉言岂能收回,午丘莫要多说。”
“请皇上听臣一言,锦将军能够重新回到鄞京,也无非是想营救府中之人而已,臣说过锦将军是皇上命数之人,如果不是他已然回到鄞京镇住了神坛的戾气,恐怕今日就不是微臣能够控制的了。所以微臣斗胆进言求皇上开恩。”午丘轻声细语的说来,分量却极重。皇上也不得不考虑再三。
“皇上,如此这般可好?由锦将军代为承受其它人的责罚,就以鞭笞之刑罚之吧,每受一鞭放过一人,皇上觉得是否可行?”他再次开口道。这回似说动了皇上,终于点头同意。
“好,就依卿家所言,传朕口谕,赦免将军府属眷罪刑,由锦都一人承担。”
我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他处,冷笑道:“午丘大人,我与你可曾有怨,可曾有仇?”
他浅笑回答道:“无怨无仇。这是你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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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从的跟着御前侍卫离开皇宫押赴刑部大牢,厚重昏暗的大门吱嘎应声而开,我终于在里面见到了我将军府上下的家人,他们被分别关在几个相连的牢房之中,死气沉沉的牢里从我踏出这里的第一步开始沸腾起来,所有或蹲或坐或躺的人全部涌到监牢前,隔着牢柱伸出胳膊向我示意。
“将军——将军——”
“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将军回来就是死罪啊,为什么还回来——”
“将军怎么也被抓进来了,这回真的是难逃一死了——”
什么样的话都有,女人的哭嚎声混着男人们的叹息与愤怒声中,一句一句传进我的耳中。我却无法作答,因为我的嘴中进来的时候就被塞入了东西,我只能以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孔,最后落在了最近的一个监牢,里面关押着我锦都的几位夫人,她们都以不复曾经的妖娆和美丽,有些狼狈,有些虚弱。
我不忍心再看,别过脸任牢头和狱卒将我手脚上链固定在一面石墙之上,正对着她们的监牢。我抬起头望向她们,心里愧疚不已,是因为我你们才受此劫难的,如果不是我也许你们现在正欢歌笑语的生活在将军府。
傅婉容呢?!我突然发现监牢里面没有她!我看着搂抱海棠的梅娘,面色平静的在那里轻轻的拍着海棠。为什么婉容不见了,难道……
“大哥进宫了。”早上三公子说的话突然想起来,难不成司马昭然他是来……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竟然从死牢里带出我的正妻,心中自嘲的一笑,既然你带走了你能带走的人,那么剩下的人就由我来救吧。
“你们都听着——”牢头大声吼道,手中的棒子敲打在木柱之上,发出箜箜的声响,大家全部噤声。
牢头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很满意,扬声说道:“皇上开恩,可以免你们的死刑,从现在开始愿意出去的就走,由你们家将军代为受过,不愿意出去的就等到明天午时三刻,和你们家将军一起上路。”
他话音刚落,众人就嚷嚷起来,喊叫声,怒骂声,哭泣声再次在我面前呈现。
“嚷嚷个屁!愿意活命的就出去,等死的就在里头呆着,吵个什么!现在开始,谁第一个想出去?”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条长鞭,站在我面前不远处。
我愤怒的摇头,口中说不出话,就拽的手脚上的锁链叮当作响,不是的,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是只要我承受了刑罚就放掉所有人,为什么现在要让他们来选择,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午丘,我恨你!
我愤怒的瞪视面前执鞭的牢头,他向我迈进几步,在我耳边说道:“对不住了将军,这是上面交待下来的。”说完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口中大喝一声:“谁要活命——”
所有的声音全在这一刻消失,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大气也不敢喘,就连啜泣也用手紧紧的捂住,他们全部都看着我,看着他们唯一的希望手脚被缚在牢墙之上,选择对于他们来说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怎么着,没人想出去是不是?都不想活了?”牢头转身对众人吼道。
安静中有一个人举起手,战战兢兢的发问:“真的能够活命出去吗?”
“废话,皇上都已经下旨了,你是不是要出去?”牢头斥道。
那人慌乱的快速点头,又惭愧的把头深深的低下。他刚点头就有人上去对他一顿打,大声骂道:“你他妈有良心没,你忘了将军拿银子给**治病了——”
“可是我得活着啊,活着出去才能孝敬我娘——”他在暴打中大声喊道,声嘶力竭。
他的话令所有人都停下手,每一个人都低下头,他的话何尝不是他们所有心里想的。
“把他带出来——”牢头一声令下,有狱卒前去将他从监牢中带出。
“将军,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当我虎子的良心让狗给吃了吧,您救了我娘,这份大恩大德我虎子刻在心上,来世一定给您做牛做马报答。”虎子胡乱的擦掉脸上的泪水,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一个头。
等他站起身的时候,我冲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我能理解你,忠孝两难全,回去好好照顾**亲。
一声响鞭抽到我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不由痛哼出声,只一鞭就疼痛难忍我太高估我自己了的承受力了,我突然就很希望他这一鞭直接我把抽死算了。
“还有没有下一个?”第一个人被放出后,牢头再次喝道。
“虎子那崽子,受过将军的大恩都做的这么绝了,我们这群新来的下人何必在这装什么忠诚,谁的家中没有个老老小小啊,将军行刺皇上本来就有罪,我们何必跟着将军一起担这个罪名,你们要呆就呆,我宋彪才不会干这蠢事,我要出去!”人群中一个高头壮汉粗声喊道,他站在牢里就冲我抱了一下拳,“将军,对不住了,我宋彪是来将军府混口饭吃的,不想送命。”
我对他有些印象,是我让房叔找来的护院。
“把他也带出来——”
响鞭一甩,放过第二个人。陆续的,监牢里慢慢有人举起手站出来,有的人欣喜,有的人悲伤,有的人惭愧的跪在地上咣咣磕上几个响头,哭着奔出牢房。
一鞭,二鞭,三鞭……
次数开始多到我已经麻木,极致的疼痛令我早就不知昏过去几次,意识开始涣散,甚至连耳边的痛哭声都已听不大清了,我闭上眼睛不想看谁从我的面前走过,看谁满怀愧疚的给我下跪,恍然中,我看见了一身红衣笑眯眯的裴九,怒发冲冠的紫君,眼中挣扎却深情看着我的三公子……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我依稀从眼缝中看见一抹晶莹从梅娘的眼角滚落……
我释然的笑了笑,谁说冰冷不能被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