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落花雪,弄堂前,暖香如故。梦里那个依稀柔媚身影,早已不见。
执浊酒,在小雨里心伤独酌。
那些过往里的悲欢聚散、恍如隔世的相顾无言,不过都是虎度门边旁的小小戏台上的拈花一笑,半嗔半喜。
陆少在一旁听着戏台上水袖华裳,脂粉覆妆的花衫唱着画本子里的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凄美故事。
“唉”身旁是一声有些自嘲的叹息声,陆泽宇撩了撩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陆少因此脸上溅了些水渍,陆少睁了睁眼睑下浓密的眉毛,看向身侧打着身上水渍的陆泽宇,悠悠的开口道:“你什么时候也爱来这里听戏了。”
陆泽宇淡淡的勾了勾嘴角,“外面都传陆家少主日日来这鸣音坊是被这里唱花衫的迷了心窍,那风言风语口口相传跟真事儿似得,我怕大哥被勾了魂,就过来看看。”
陆少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在乎的淡淡笑了笑指着陆泽宇,“你什么时候想起打趣我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忘了,她韩芷柔以为妻母,再放不下,也该放下了。”陆泽宇眼神复杂的看向陆少,脸上是惋惜的神情,陆少拍了拍自己胸口,“我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
陆泽宇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眼望去,陆泽宇这才发现,戏台上唱的是《百花亭》的曲目,他挑眉问道:“怎么,觉得你和她是唐明皇与杨贵妃?”
陆少脸上的神色僵了僵不去答陆泽宇的话,陆泽宇加重了语气让陆少能够更清楚明白的看清现实,“可是你不是她的唐明皇,他的唐明皇在漠北,你顶多是寿王李瑁,你和她之间是不被人们所道也的,也是不会有人承认的。”
陆泽宇的一句话刺痛着陆少的心,他全身发颤的低吼起来,“闭嘴!咳咳!”陆少情绪激动的否认着。而他本就体弱,因着这没由来的怒火咳了起来。
陆泽宇却不愿放弃的接着开口,“守着你一个人的地老天荒过完下半生真的值得吗?”他看着如今因为芷柔而经常留恋戏坊的陆少,心中再滴答滴答的滴血。
陆少听到陆泽宇问出的值不值得,现在听下来到是真觉得无比的讽刺。曾经,一句值不值得,问了她多此却始终不曾得到答复,如今这一句平淡的问话听到他的耳朵里竟也是难以回答。
陆泽宇看着眼前脸色越来越不好的陆少不忍心再逼迫他,虽心中对他有气但是面对着他从小敬重又一身病骨的大哥始终不好发作心中的怒气,拿起旁边的青花瓷茶杯一下子砸了下去,“换《牡丹亭》”
坐在底层的人闻声望向上面的雅间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火气,抬头一望只见楼上雅间儿的那位爷脸色阴沉的可怕,一道绀青色的军装带着肃杀。
坐在底层的人见是陆二少点的曲目也不敢说个不字,台上那个唱青衫的女子不由的瞪了一眼陆泽宇,她本就对这些富家子弟没什么好感,遇上这穿军装的更是不放在眼里,自打这日本宪兵滚了出去,他们这些个穿军装的可做过什么人事儿,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但他们抢地盘儿又害了多少中国人,要不是她家境凄苦还有个妹妹要养活,她是万不愿为这些人唱戏的,她的戏,她只唱给懂戏的人听。
“冷香,快点!”身边的戏班班主催促着,冷香瞟了一眼二楼上那肃杀的男人,换上了杜丽娘的戏服走着身段儿咿呀呀的唱起,这不唱还好一唱没让陆少走出来,到是让陆泽宇走了进去,之前他点这曲目,为的是想让陆少走出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的凄美绝恋中,本就是为了讨《牡丹亭》中这成双入对儿的彩头,却不想变成了陆泽宇的庄周梦蝶。
陆泽宇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翘着的二郎腿也不由得跟着节奏打着拍子,台上的妙人儿,一撇一笑间,都带着一种如同潺潺溪水般的柔美灵动。
陆泽宇听着她的唱腔,刚刚紧皱的眉头有了些许舒展,微风拂过,窗外的花瓣纷扬落下,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眼前化成了一副惹眼的白,花瓣落到了他身旁的茶水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的唱腔而变得分外的静美。
他那冷峻的外表下,如剑般锐利的双眼中泛起了一种绵绵的,柔柔的光彩,这抹光彩,很深,深不见底。
陆少看着陆泽宇这副早已不知有汉的样子,缓缓的笑了起来,不像平常那样笑的勉强而是由衷的笑意,看来这陆家后继有人了,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再爱其他的女子了,但是如今看到他二弟这副完全融入的样子,他就知道这陆家是该办喜事了。
陆少看着台上粉面琳琅的女子,想到他二弟与这女子的尘缘,眉梢上不由得涌起了担忧之色,陆家这个豪门世家别人不知道,他可比谁都清楚,世俗味儿太重,不过一个在戏班子里唱戏的青衣,又怎配得上堂堂的陆家二少呢?
陆少经历了那场情伤自是像过来人一样感同身受,他也已经预知道了陆泽宇与台上那女子的坎坷情路,如果他二弟敢搏上一搏,恐会是红袖添香羡煞旁人,但宿命这东西谁又说的准,是缘是劫还得看这命盘如何洗牌,洗对了,皆大欢喜,空负了,情伤累累,这累累疼痛,没人比他深有体会。
舞台上的杜丽娘谢了幕,陆泽宇猛地睁开了眼睛寻着那舞台上消失不见的身影,陆泽宇从楼上跑了下来,外面的雨依旧下的很大,水洼也很多,陆泽宇闪了身在走廊里,打着胸膛上的雨水,他本是极讨厌下雨的,尤其是在战场上每每下完雨,战场上那血腥味儿甚是刺鼻,每每闻到这种味道,他就会想到那些在战场浴血奋战却连个名字,连个尸骨都不能留下的兄弟们。
所有人都以为陆二少是战场上的孤魂野鬼,是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死神,是,他承认,他的手段有时候阴毒了一些,但在这个人吃人的乱世里,你不阴毒你根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虽人前,人人怕他,人后知道他的人其实是明白他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只是看多了生死,杀伐决断久了,自然也就带了些戾气,带了些人人畏惧的阴毒。
眼前是一抹娇小的背影,陆泽宇突然笑了起来,顾不得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踩着外面的雨地水洼就追了上去,追着她到了后台,陆泽宇笑着插着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菱花镜正准备卸妆的冷香眼睛瞟了瞟,看到自己刚刚不屑为伍的陆家二少,语气有些愤懑,“冷香!”
虽说她心里不大愿意与陆泽宇打交道,但是也还是尽力的按耐着自己的脾气。若是这位爷发起了怒,恐怕整个戏班都得来陪葬,她还是不愿意多加的开罪的。
她柔柔的声音有些发颤,那空灵近乎飘渺的声音接着响起,“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陆泽宇依旧好脾气的摇着头开口,“不,我要的不是你的花名。”
“无可奉告!” 她一挑眉开口道,本以为应付了他便好,却不想他依旧不依不饶,心中早就对陆泽宇起了急。
陆泽宇听完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冷香继续对着镜子卸着妆,不理会他一个大男人杵在哪里的尴尬,接着又扬了扬手淡淡的开口道:“门在那边,请!”
陆泽宇舔了舔发干的唇,玩味的看着她。
第二天,她刚一进后台想要上妆,眼前入眼的是一片粉红,屋中扑鼻的花香呛的她直咳嗽,菱花镜前梳着头发的舒临清羡慕的开口道:“冷香姐姐,昨天那个陆二少够阔气的,这一屋子的花篮都是送给你的。”
冷香厌恶的推开了放在她桌子上的小花篮儿,将她这个妹妹揽到了怀里,“你要喜欢都送你了!”舒临清蹭了蹭冷香的胸膛,“这些花儿太艳了,我还是喜欢清丽一点的。”
冷香笑了笑,她这个妹妹,和她到是还挺像,她不喜欢花儿,她这个妹妹却只喜欢那些不染光华的花,想着她第一次来到戏班孤苦无依,她看着可怜就认了妹妹。
当初那个小小的她,虽过得不是很好,但好在现在过得不像之前那么艰难,如今又长了一些肉,靠着在戏班学的身段到也是谤了她的身,这丫头心思玲珑,她无不盼望着有一天她能成个角儿。
冷香心里正想着,身后是一声带着打趣的轻佻声音,“为什么不喜欢花儿?”冷香瞥了瞥陆泽宇尖声的开口道:“这花儿开的太漂亮了,就像一张张嘲笑的笑脸,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也许不会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楚,但是我们这些人辗转在红尘中却是尝遍了人间冷暖。”
陆泽宇听完后眼眸暗了暗,悠悠的开口道:“其实花儿能盛开到这样的极致,也是不容易的,它们也经历了风吹雨打,也经过了插花师傅的挑挑拣拣才被装到了花篮里。就像我们这些人,没有谁是容易的,只是体会到的层面各有不同。”
台上的锣鼓声声响起,冷香推着陆泽宇到了外面,“我该上台了,别打扰我上妆。就这样,即使她再不喜欢花,可陆泽宇的花篮却偏偏连续不断的给她送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