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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太阳花

娘离开我的时候,正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忙着送灶神,迎接在外打工的人回家过年。而娘,却在那一天离开了我。

娘说:“狗狗,娘去给你挣钱了,给你买好多好多糖。”农家的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美美地吃一顿糖,甜甜自己的小嘴巴。

我拽住娘的衣襟喊叫着:“娘,狗狗听话了,狗狗再也不向娘要糖吃了,狗狗只要娘。”

娘还是流着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时,娘留下了一句话:“等太阳花开了,娘就回来了。”这是娘留给狗狗的唯一念想。

我坐在家里矮矮的门墩上,哭着用双拐捶打着地面,地面被我砸得咚咚直响,尘土也哗哗地飞扬。我在尘烟中目送着娘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山那边。

我抬起头望了望挂在天空那轮惨白惨白的太阳,它像一条病恹恹的狗,毫无生机地低垂着头。

我问奶奶:“太阳花,太阳能开花吗?”

奶奶踮着小脚说:“能,一定能。狗狗,你娘走了,还有奶奶啊。”我扑进了奶奶的怀中,放声大哭,奶奶抱着我流了整整一夜的泪水。

爹在娘走的那一天夜里也回到了家。睡梦中,我听见了爹不住地叹着气,不住地抽烟,满屋子的烟呛得我直咳嗽。我知道,爹也不愿意娘去打工。

春天来了,二妞带来了一包花种籽,她说是太阳花子。我把黑黑的种子密密地撒在院子中,也种下了我的心愿和期望。

夏天,第一朵花开了,我兴奋地扔掉双拐欢呼着,结果我却摔了一个大大的跟头,好好的门牙成了豁口,我不住地对二妞说:“太阳花开了,我娘会回来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我娘,梦见我的小花园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天空的太阳也开了花,是最大最红的一朵。娘将我搂在怀中,我好幸福啊。

第二天凌晨,大人们还在睡梦中,我就坐在家门口,等待着太阳开花。我望着太阳一点点从山背后冉冉升起,慢慢地开放,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不敢眨一下眼睛,我怕一眨眼,太阳花开了,我找不见了。太阳花越开越大,开在了我的眼里,姹紫嫣红的花儿,美极了。太阳真的开花了,一朵朵,也开在我的心里。娇艳的太阳花,刺得我眼睛酸疼酸疼的。我对着太阳喊:“娘,你快回来吧,太阳花开了。”可我就不明白,天空只有一个太阳开花,娘怎么就没看见呢?

二妞说:“我妈说了,南方雨多,大概你娘看不见太阳花吧。等天晴了,你娘就回来了。”我点了点头:二妞,你知道的真多,要不,你将来给我当娘吧,是新娘。二妞娇羞地红了脸。狠狠地点了点头。园子里太阳花,仿佛被我的话也羞红了脸,先是一两朵,而后惹了一大片,所有的花儿都红了脸。

日子就在我缤纷的盼望中,转眼间过去了十年,我的小园子,太阳花依旧开放,而娘,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每天都在祈祷,南方的雨早些停了吧,早点让我娘看到太阳花开啊。

十年,二妞也出脱成了大姑娘,二妞家没有男孩,她爹说,让二妞去打工,好补贴家用。二妞走了,二妞去广东打工了。那年,她才十六岁。二妞临走前对我说:“狗狗,我去了南方,见了你娘,我会对她说,太阳花开了。”我噙住了满眼的泪水说:“我等着娘和你——娘和新娘。

二妞依依不舍地也走了,我只有傻傻地坐在家门前,看着二妞一点点消失在山背后。

二妞走后,我就每天望着太阳开花。我说:“太阳啊,你把花开大一点儿啊,我娘看不见啊。”村子里的人就摇着头说:这娃,这辈子只有三岁孩子的智商了。我冲他们嘿嘿地笑着说:太阳花开了,我娘会回来的。

虽然有时候天空也会下雨,但我认为那就是太阳的眼泪,也是太阳花晶莹的露珠。

太阳花开了,我娘就会回来了,我天天都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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