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初二的时候父亲就跟我说过，等我初中毕业以后就自己出去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中考结束后他就把我轰出了家门，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这样才符合父亲的个性。
我九岁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我跟了父亲。读初中时，父亲把我接到重庆就读，和一个比我大八岁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爸爸要我叫她妈，我板着脸没有叫，爸爸又催我，我还是没有叫。最后他扬起了拳头，我就冲那个女人大骂狐狸精。爸爸用拳头狠狠地揍我。我用眼瞥见那个女人在那里冷笑……
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一辈子也不叫她妈！
从那以后我的日子过得很紧。我从来都没有对他们笑过，更是很少说话，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打情骂俏的声音。爸爸从来都没有管过我，开始的时候还给点零花钱，最后连钱也不给了。学校交学费的时候我就万般无奈低声下气地去求父亲给点钱。父亲总是板很久脸后将一叠钱用力地掷在地上，然后对我大吼道：“两个人生的孩子为什么让我一个人管！拿去！初中毕业后你就给我滚蛋！”我咬着牙，把钱紧紧地握住。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好贱好贱。
父亲把我轰出去的时候，我没有争辩，没有闹，也没有哭，更没有求他。我提着包很平静地走出了家门，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父亲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说我那时候的表现很可怕，震住了他。他说，他在心里认定，我一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餐厅当服务生。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份工作，看到那些高高叠起的餐具和食客吃剩的一桌一桌的狼籍我就会触景生情，生起一阵厌恶。因为那些景象总会让我想起在那个家的一切。在那个家我做了整整三年的饭，刷了整整三年的碗，对于那个家我最熟悉的就是那些餐具，连哪个碗什么时候买的，哪个碗有缺口甚至有一丝微痕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没有力气，没有文凭。没有办法，我只能做这种事。
那一年，我十六岁。
2
青打来电话：“哥，来洋人街玩吧，好几个同学都在呢。”
我拒绝了青：“不了，我有事，你们玩吧。”
青是我的初中同学，比我小几个月，长得很可爱，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扎着一个粗粗的马尾辫。我其实一直都在回避着她叫我哥，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无能的人，不能负一个哥该负的责任。我没有一点能力保护她，甚至连她口渴了我都没有钱买一瓶水给她喝。深深的自卑充斥着我的心。但当她叫我哥的时候我会有一种甜蜜蜜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美，就像春雨细润沃野，我很喜欢她叫我哥。可她叫我哥的时候，我的答应声是那么的模模糊糊，那声“嗯”几乎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我是个虚伪懦弱的人。
离毕业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青、吴泓、林雅和我一起坐在学校操场的绿草皮上看蓝蔚蔚的天，四双眼睛望着天空，谁也不发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哥，你考哪个学校？”青望着天上的白云问我。
我看着天，半天才回答她：“不知道，能考到哪里算哪里。”
青不做声了。
“我想去读个职高，然后再去当兵。”吴泓说道。
吴泓的成绩很差，考高中是无望了，他的父母也早就为他做好了打算。
我突然发现林雅在看着我，我转过头去，看到了林雅望着我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有神，那样的妩媚动人。
我朝林雅微微一笑。林雅侧身转过了头去，一丝凝神的波光散落在那一瞬间。
中考的考场按照不同的成绩很“等级”地分了出来。青的成绩很好，她分到了一个全是优等生的考场。吴泓自然分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级别的考场。我和林雅一个考场。
考试那天我在校门口碰到了林雅。
“你还会上高中吗？”林雅看着我，那双聚神的眼睛带着无限的关切。
“不知道吧，或许能，或许不能。”我显得有些难过地说。
我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走出几米远后我又站定，背对着她说：“别告诉青和吴泓。”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后，我急匆匆地赶回家，准备复习明天要考试的科目。
响起的一阵嘟嘟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看书的那份沉思。我打开门，是林雅。
“木楠，我的历史书找不到了，你的能借我看看吗？”林雅的样子显得很抱歉。
我没有说话，转身回屋拿出历史书递给了她。
“那你怎么办？”林雅很小心地问道。
“我你不必担心，历史的那些事我早就记住了。”
林雅朝我身后望了一眼，似乎想进去，但看到我冷漠的面容后她又改变了主意。林雅说：“那好吧，我回家了，谢谢你的历史书。”
林雅转身离去，走进了对面的家门，我能听见林雅那轻轻的关门声。
我的故事只有林雅知道。她就住在我家对面，我和父亲的吵闹声全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没有问过我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当我撞到她的眼神时，我觉得她什么都知道。我们很少说话，即便彼此都知道对面住的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也没有过多的来往。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林雅就住我家对面，这里面包括青和吴泓。林雅似乎也没有跟他们说起过这事。
报社的样刊总是准时地送达门外的报箱。我去取报刊的时候，总会看到神色慌张的林雅。我从报箱里拿出的样刊总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有时候报箱里面空空如也，当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林雅的时候她会很抱歉地从身后拿出样刊来递给我，然后很歉意地朝我笑。我总是很大度地回敬她一个微笑，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当我买到刊有我的文章的杂志时，我激动不已，继而还会收到林雅发给我的短信：木楠，我又在杂志上看到你的文章了。你写得很不错，加油！
那时我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但我和她的关系在表面上还是没有变，还是很少说话，见面仍然只是点点头，相视笑一笑。但是我会在城市的喧闹消却后，在那孤独的夜里莫名地想起她。想她的时候我觉得她也在想着我。
3
拿成绩那天我向老板请了一个假。
学校已经没了往日的喧嚣，空空荡荡的。学生都是陆陆续续地来，拿了成绩就匆匆地走了，昔日的同学很难碰到，似乎成为了诀别，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在办公室我看到了肖老师。肖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也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也是最关心我的老师。
“段木楠，你这次考得很不错哦。”肖老师一见到我就夸我。
“嗯，是吗？”我有点不以为然。
“嗯，怎么呢？考了这么好的成绩还不开心啊？”肖老师正眼看着我。
“没有。”我笑着。
肖老师也笑了笑说：“我经常在杂志上看到你的文章，写得很不错。这是个很好的习惯，继续保持，好好地写。”
“嗯。”我的心在那一刻很痛。
那一刻，我想把我的事情统统告诉肖老师，告诉她我从此不能再上学了，告诉她我被爸爸赶出来了，告诉她我现在正在一个餐厅打工……
可我怎么也开不了口，我的嘴像是粘上了牢固的胶粘剂，怎么也张不开。
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她已经关心了我三年了，我已经于心不忍了。
拿了成绩后我和肖老师说再见。那似乎成为了此生的诀别。
在楼梯口我碰到了林雅。
林雅喊住我说：“你现在住哪？”
我停住脚步：“宿舍。”
“在打工吗？”
“嗯。”我一边点头一边应了一声。
“你爸爸真的不给钱不让你上学了吗？”她很认真地看着我。
“不给了。”我无助地叹气。
林雅不说话了，低着头，脸色很难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场面很尴尬。
“嘿，段王爷，好久不见了，上哪高就去了？”吴泓和一群人走了过来。
吴泓把我拖出了尴尬。我冲他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吴泓邀我去唱歌，我本不想去，但一直想找个理由走开，就表面上答应了他。哪知道吴泓又叫上了林雅。
我很不情愿地走在这群人中。林雅跟在最后，两只手放到胸前，垂着头。我真担心她看不到路摔一跤。
到了KTV的包间，很多同学都在，包括青，见我进来，青迎上来说：“哥，最近都忙什么呢？那天叫你去洋人街你都没去。”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有点事，呵呵。”我的确感到很抱歉。
吴泓拿着话筒咿呀咿呀地唱着，那声音很刺耳，但我们都在用心听着，我们知道他在用心唱。
吴泓唱的是《同桌的你》，我觉得那温和的歌声和他的性子很不符。吴泓唱着唱着突然流出了眼泪，我的心在那一刻也酸酸的。几个同学的眼睛都红了，也拿起话筒和吴泓一起唱了起来。吴泓把我的手抓得很紧，仿佛他一松手我就会飞走似的。
吴泓叫我唱歌，我摆摆手。吴泓硬来催我，我瞪着他，他很理解地走开了。他很明白我的性子，我不愿意做的事谁劝都没用。
林雅喝了很多酒，脸红红的，她旁边一个女生不停地劝她，她还是不停地喝。我在一旁看着她昂头痛饮的样子心里很难过，想过去劝劝她，但怎么也迈不开步。
青的声音很甜，有点像卓依婷的声音。我静静地看着青在那里又唱又跳，脸上挂着笑容。青跳到了我身边，坐下对我说：“哥，也来一起唱歌吧。”我摇摇头。青又跳着跑开了。
看着青在那里又唱又跳，我突然好满足，觉得有这样一个妹妹是此生莫大的幸福。
很晚的时候聚会才结束。
青和几个同学一起回家了。吴泓满嘴酒气地朝我说拜拜。然后东倒西歪地去打车，我过去扶着他，他却一把把我推开，自己钻上了车。其他的同学也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回家去了。我的心顿时升起一阵落寞感。
一个女生扶着林雅，林雅满面醉红，喝得过高了，走路也打歪歪。那个女生扶着林雅抱怨道：“叫你不要喝，你偏要喝那么多。看吧，现在还得我送你回去。”
我站在一旁等着车，看着她们俩。那个女生是母老虎，而且还把什么难事都往别人身上推。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让她发现我。
不知怎么我那么倒霉，那个母老虎居然发现了我！
“段木楠！站住！”母老虎拽着林雅朝我奔过来。
我哈着腰强装着一副难看的笑脸，心想，完了，现在该我倒霉了。
母老虎一脸坏笑：“段木楠，我现在有点事，我身边这个大美女就交给你了。接着！”
不等我反应过来，母老虎就把林雅推到了我身边，然后很恶心地朝我说了一声拜拜。
当林雅发现她靠在我肩上的时候，酒似乎清醒了大半，手忙脚乱地对我说着对不起。看着她一脸的酒红，步子也站不稳，风一吹就会倒了似的，我的心里很难过。我没有说话，把她揽在了怀里，伸出手去招呼一辆驶过来的出租车。
林雅万万没想到我会有如此举动，忙唰的一下抬起头，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我说，别乱动，你喝醉了。说完我又把她揽在了怀里。
回家的路程似乎特别漫长，走了好久都还没有到家。林雅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头靠在我的肩上，似乎睡着了。我斜眼望着她的面庞，这是我头一次这么亲近地看她，她的面庞很清秀，眉如山黛，脸似春桃，嘴唇蠕动着，似乎要说什么。
心里突然有个想法，要是我和林雅永远这样倚靠下去该多好，什么烦恼都没有，她就这样靠在我的肩上，永远，一辈子……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林雅下车后使劲地甩了甩头，披着的长发乱舞着。林雅抬起头对我很抱歉地笑：“对不起哈，让你送我回家。”
我说：“没什么，都住得这么近，回家的这段路数我最熟悉了。以后别喝多了，喝多了伤身。”
林雅见我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看着我说：“你不回去吗？”
我狠狠地说道：“我不回去！”
林雅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好吧，那我先走了，木楠，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望着她走路有点不稳的样子，我有点担心，就悄悄地跟了过去，直到她走进门洞进了电梯，我才放心地走开。
4
餐厅的集体宿舍。
这里面住的都是比我大的男生。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们都在里面，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我去浴室胡乱地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床上倒头便呼呼大睡。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胡姐问我考进哪个高中了。我说考到了一中，胡姐很赞扬地朝我竖起来大拇指。
胡姐是领班，当初我进来应聘服务员的时候也是她通过的。我不知道一个领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后来听同事们私下里说胡姐是老板的妹妹后，我的这个疑问才打消。
我进来的时候跟胡姐说我只想打两个月的暑假工，胡姐很相信地对我说：“真不错，年纪轻轻就知道赚钱，现在像你这样的孩子真的太少了。”
我不仅在骗别人，也在骗自己。我一直认为我还可以上高中，一直认为到最后奇迹定会出现，爸爸会打电话叫我回去，然后跟我说对不起，再拿钱给我上高中。其实我比谁都清楚，这只是个幻想，但我就是自欺欺人，即使一个对我一无所知的陌生人，我也不愿意说实话。
我很虚伪。
5
吴泓打来电话：“我说你这小子哪儿去了，都放假了还老不见你人影？过来陪兄弟喝两杯吧？”
“不了，我有事，你自己喝吧。”我有些不耐烦。
“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连兄弟你都忘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电话那头一阵稀里哗啦开酒瓶的声音。
“没有，别胡说，我上班呢，挂了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极为后悔，忙解释道：“没有，我说错了，我还有事，挂了！”说完我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青又被她妈妈拉去上补习班了。青跟我抱怨道：“老是叫我读书，读书，现在都放假了还不让我歇歇！”
青的成绩很好，但仅仅是成绩好。除了读书她真的什么都不会，不会做菜不会做饭，不会游泳，也不会骑自行车，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
青每次电话找我的时候我都说没有空。她便问我最近都在做什么，我说有事。她又问我有什么事，我不想跟她说实话，怕她担心，但一时又找不到理由，只好沉默不语。
青见我不说话也就很理解地不再问我话了。她央求着对我说：“哥，我明天就要开始补习了，今天晚上叫上吴泓和林雅一起出来玩吧，可能以后都没有时间了。”
我有点为难，餐厅一般都是9点左右下班，但我咬了咬牙，还是一口答应了。青很高兴：“那好啊，记住了，6点钟在三峡广场见面，不要迟到了噢。”电话那头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青连拜拜都忘记说便挂断了电话。
我去跟胡姐请假。前几天才请了一天的假现在又要请，我觉得很过意不去，我明白，餐厅有自己的规矩，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但我还是厚着脸皮跟胡姐提了出来。
胡姐皱着眉，说：“你前几天不是才请了一天的假吗？”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等待受罚的孩子。
胡姐又问：“是不是非请不可？”
我不敢看她，只是不住地点头。
“那好吧，那你下午的工资就没有了，今天只能算半天的工资，可以不？”
我又点点头。不知是何缘故，我在那一刻觉得很过意不去，心里特别难过，虽然胡姐扣了我半天的工资。
繁华的城市，霓虹灯闪，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的景象。穿着时尚的男女匆匆走过，抛洒下一路的甜言蜜语。
吴泓一见到我就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说你这家伙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啊，叫你出来喝酒你不来不说，还挂了我的电话，打过去你还不接！”
我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敢得罪我们吴泓大哥，希望吴泓大哥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吴泓重重地拍着我地肩膀说道：“哈哈，我是开玩笑的，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我怎么会怪你呢。”
林雅打扮得很漂亮，斜刘海疏得很整齐，脑后的马尾辫扎得很高，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我冲她微笑了一下，她对我笑的时候很自然，酒窝很深，让人看了心里很舒坦。
在一家饭馆我们点了几个家常小菜，津津有味地吃着。吴泓狼吞虎咽，就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青极为反感，皱着眉头对吴泓说：“你慢点不行吗？又没有人和你抢。”吴泓却吃得更凶了。林雅只是舒心地笑笑，便不说什么。吴泓就是这性子，却也能给我们带来不少乐子。除了青外，就数他最活跃了。
吃完饭后我们四个在街上无所事事地走着，凉风习习，让人感觉舒畅惬意。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发现吴泓有些不对劲，走路时老是想和青走在一起，青避着他，他凑上去，青避开，他又凑上去。被惹急了，青对她吼道：“干嘛啊，老是绊我的脚！”吴泓呵呵笑着说：“没没没，就是想送你回家。”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不料，青把头一昂：“哼，谁要你送啊，我要我哥送。”说完，跑过来挽着我的手就要走。
我转头看见吴泓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青的背影发呆。那样子孤独而可怜。
我和林雅一起把青送到她住的小区门口，青对我们说了再见。走出几米远的青突然之间又转过了身，指着我和林雅，然后神秘兮兮地笑着，边笑还边说：“你们两个，嘻嘻……”没说完就转身跑了。只留下我和林雅两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就在我和林雅对视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脸，像那晚酒后般红润。
我不知道林雅为什么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说真的，要不是送走了青，我还真没觉得我身后还有个林雅。
身边很安静，没了吴泓和青的喧闹，只有我跟林雅两个人走路的脚步声。我的心思完全没有在林雅的身上，我在想着我今后的路，想着以后该怎么办。但我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雅打破了沉默。
“没有。”我没有看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你在哪里上班？”林雅轻柔地问我，那声音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林雅突有此问，令我措手不及。但我想了想，没有瞒她，说出了我打工的那家餐厅的名字。
林雅没有说话，低着头走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带我去看看吧。”林雅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怔了一下，然后说：“现在太晚了。”
林雅定睛望着我。看着她那矜持的眼神，我的心软了，只得带林雅走一趟。
我们到达我上班的那家餐厅时，大门已经关闭，餐厅的招牌高高挂着，透过玻璃还能看到里面收拾得整齐的桌椅。林雅看着，不语。
“带我去你的宿舍看看吧。”
我又是一怔，但我还是带她去了。不知怎么的，我在这个女生面前变得异常老实，口无片言，什么事都顺着她。
打开宿舍的门，同事们都在里面，几乎全都光着膀子，吆喝着打着纸牌，腾起一屋的香烟味。同事扭头看到我身旁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们先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这笑令我很不自在，我立马拉着林雅跑了出去。
跑到马路边，我对林雅说：“很晚了，回去吧，我帮你叫车。”
林雅不说话，表情有点木讷，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是个嘴很笨的人，尤其是当我和女生独处时。因此，一时间我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林雅突然哭了起来，一把抱住我，哭声也越来越大，呜呜呜的。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的心在那一瞬间颤抖得厉害，却也有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新奇感。这就是第一次被女生抱的感觉吧！
林雅哭得很伤心，我很想安慰她。再傻的人也知道，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用我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背，把她抱着。但我没有这么做，并试图把她推开。哪知道林雅却抱得更紧了，哭声也越来越大。我的心也如乱麻般越缠越乱。
“怎么了？”我的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林雅的腰，又无奈地垂了下去。
“刚看到宿舍那些光着膀子浑身横肉的人——”林雅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些就是你朝夕相处的同事，烟不离口，满屋子的烟味。”
“打工呢，就这样了。”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一定吃了很多苦头。”说完，又哭起来。
林雅边哭边说：“木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独自一个人承受？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我们帮你一起分担？你这个自我的人，你好自我好自我！你宁愿自己一个人受着，即使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也不愿意说出来。呜呜呜……”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我伸手抱住了林雅，很紧很紧……
我不知道我有多少年未曾哭过，我是个好强的人，无论父亲和那个女人怎么待我我都未曾哭过，我总是一副坚强的样子，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其实比谁都脆弱。支撑着我的是好强，是那份没有任何资本的好强，在这份脆弱得薄如绵纸的好强下是无比脆弱的心，一捅破那张纸就暴露无遗。
6
青打来电话问我：“哥，林雅跟我说你失学，在餐厅打工受苦呢，是真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在那里打工呢，不苦，不苦。”
青有些生气，用尖锐的声音跟我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不能上学而去打工的事情？你把我当你妹妹了吗？”
我解释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青不饶人：“可是林雅知道，你怎么告诉了她？”
这个问题令我措手不及，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毫无用处的话，我回答：“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哼！不理你了！”青挂断了电话。
青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但我知道她这只是小孩子脾气，以前也遇到过，过一会儿就好了，但我还是觉得是我不好。
吴泓也知道了我在餐厅打工上班的事情。他的性子很暴，他直接冲到我上班的餐厅，还好那时候已经下班了，客人都走了，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吴泓一进来就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说你这小子还算是我哥们儿吗？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自己一个人失学憋屈在这破餐厅里面打工，你要活活憋死自己啊？你当我是你兄弟了吗？”
正在收拾桌椅的同事满脸狐疑地望着这个闯进来的冒失鬼。我赶紧拉着吴泓跑了出去。
我对他吼：“你干什么啊，有事不知道单联我啊！跑到这里来闹什么？”
“你还说！失学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要不是林雅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打工！”他的声音里带着责怪。
我沉默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呆立在原地。
吴泓见我没有说话，也平静了下来，望着我：“你以后怎么办？”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情。
“先打工吧，挣点钱，可能还会读，可能不读了。”我叹气道。
吴泓怒气在胸，说道：“他娘的！你怎么不去告你爸爸，他这样对你，已经没有把你当成儿子看，你也没必要对他仁慈。”
“没想过，那样做没意思，毕竟是父子，再说，我也很讨厌那样的纷争，争来争去都是自家的东西，那样太累。”
“你笨啊，你才多大？16岁，还是未成年人，他应该把你养到18岁。你这样不仅便宜了那对狗男女，还害了你自己。你才这么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应该多读点书……至少你得把这两年的抚养费要过来吧。”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太善良了，这是个致命的弱点！要不这样，你点个头，我找人去把你那不是人的父亲打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吴泓的这句话刚刚落音，我就接上说道：“不可以，你要真这么做，我们就绝交。”
吴泓踹了我一脚，大骂：“你这个窝囊废！小样！废物！懦夫！……”
我静静地听着吴泓骂我。吴泓骂累了，也消停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吴泓掏出一支烟递给我，我没有要。吴泓自己点燃了一支，深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很漂亮的眼圈。吴泓夹着烟，长叹一声，然后说：“木楠啊，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我做兄弟的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只有靠自己。”吴泓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兄弟相信你，加油！”
这是最实在的祝福。我握着他的手，很紧很紧……
7
青打来电话问我：“哥，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这孩子真可爱，上午还说不理我来着，现在又打电话给我，顿时觉得她更加可爱。
我呵呵笑道：“我可爱的妹妹，不是说不理我了吗？怎么又来关心我了啊？”
“哼！你还说，别贫嘴，问你话呢，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啊？”
“看着办呗。你别担心我，你自己要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就是。”
“哇哇哇，你别说学习了，我妈天天都在我耳边念，叫我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我的耳朵都听起趼子了。”
“嘿嘿，你妈妈那是关心你。”
“哼，才不是……对了，哥，你以后还能上高中吗？”
“不能吧，或许能，我也不知道。”我又惆怅起来。
“你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吗？可是你一直没有跟我说哦。”
“嗯，我九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我跟了我爸爸，后来我爸娶了现在的后妈，我和那个女人关系很不好，我不叫她妈，我爸爸就打我。后来我爸爸又不要我读书了，说我读个初中就行了。现在就把我赶了出来。”我将事情简单地跟青讲述了一遍。
“所以你现在就搬出来了？”
“嗯。”
“哥，你好可怜哦。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和我爸爸离婚后就去深圳了，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我很想她。”我突然就又很想很想我妈妈了。
“哥，我哭了。”
我真的听到了青抽泣的声音，但我却有点想笑。青真的太可爱了，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她就像个小天使，单纯可爱，有什么就说什么，和她说话我也变成了一个孩子似的，没有任何烦恼。
“乖，别哭，没事的。”我轻快地跟青说。
“嗯，我不哭。”
“乖，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
“哥也是，早点睡。”听见青往床上躺的声音，“那我睡了，晚安。”
“嗯，你要好好补习哦，听妈妈的话。”
“嗯，我会好好补习的。”
“睡吧，晚安。”
“哥也是，晚安。”
挂了电话后，我抬眼望着深邃的夜空，突然，一阵伤感弥漫在心头。
8
下班后，我走出餐厅的时候看到了林雅。
她冲我微笑。
我先是一愣，继而走过去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想散散步。”林雅直直地看着我说。
一阵沉默。
“木楠，有空吗？陪我走走吧。”林雅突然开口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林雅低下了头。
说没有空那都是骗人的，本想拒绝的，但没忍心开口。
“好吧，你等等我啊，我这就来。”我让林雅在餐厅旁边等一下我。
我去宿舍换了身行头。出宿舍的时候，我还特意问了问同事跟一个女生一起出去该做些什么，但除了他们神秘的笑和戏弄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弄懂。
我和林雅并排走着，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有点静得可怕。
“最近在忙什么啊？”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玩，毕业了，应该好好地玩玩。”林雅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兴奋，彼时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在等着我开口。
我发现，我开始在意林雅了，开始在乎我给她的感觉和印象了。
一时，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林雅似乎也不知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突然之间很着急，想找个话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特别后悔以前跟女孩相处太少了。
林雅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林雅问我。
“嗯？哦……我……嘿嘿……”我慌了手脚，早就忘了怎么说话了，脸烧得厉害。我在心里直骂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林雅疑惑地望着我。
我傻笑着，红着的脸更红了。
林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红着脸的时候好可爱哦。”
“对不起，我很少和女生一起出来，所以……”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嗯，我知道。”林雅点点头，看着我。
我又傻笑了一声，心也宽慰了许多。而林雅似乎也不那么腼腆了，我发现她突然变得大度起来，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见着我总是低着头走路的女生了。
“喂，我们去滨江边走走吧。”林雅说。
我的心今天总是跳个不停，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今天的林雅和以前的也不同，显得特别开心，特别活跃。
我俩来到江边，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散步了。有人倚靠在护栏上，看远处城市的倒影，有情侣相互偎依着看天，有一家人晚饭后集体出来散步，有几个被戏称为“棒棒”的中年人围坐在地上打牌斗地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幸福。突然发现，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有林雅在我身边。
林雅望着这一切显得很兴奋，睁着大眼睛到处望，并不时地感叹，不时地将目光投聚在我身上，似乎她是第一次来这里。
“我现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这么美。”林雅高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哦。我也是才发现。”我笑着迎对林雅那双含情的眼睛说。
突然间我有一种莫名而巨大的冲动，想牵着林雅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小手。但仅仅是这么想，尽管心怦怦直跳，却并没有做。
路边一个流浪歌手在唱着歌，歌声很悲怆。行人匆匆走过，歌手在他们眼里似乎只是摆设或空气。
我驻足听着，但怎么也听不懂。那是陌生的歌词，不懂的旋律，也许是我很少听歌，我叫不出这首歌的名字。我转头问林雅是否听过，林雅也摇摇头。
我掏出10块钱丢在他那个全是毛票的大方盘子里，歌手低声跟我说了声谢谢。林雅突然凑上来问他：“你唱的是什么歌啊，我怎么没有听过？”
那个歌手看着林雅先是一愣，然后盯着我，说：“你女朋友真可爱。”
我忙解释说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歌手赶忙道歉道：“对不起，误会了。”然后脸上带着自信的神情说，“这首歌叫做《我的心在原地等你》，是我原创的。”
“你写给你喜欢的人的？”林雅睁大眼睛问道。
“小姑娘真聪明。”歌手笑着，那笑中带着无限的幸福。
告别歌手后我和林雅在一条长椅上坐下。一位老奶奶提着一篮玫瑰走了过来。
“小伙子，买束花吧。”老奶奶满脸慈祥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买过玫瑰花，想拒绝，但我看到林雅两眼放光似地盯着玫瑰的时候我还是掏钱买了一支。我把玫瑰递向林雅，说：“你喜欢吗？”
林雅很吃惊，说：“木楠，你……嘿嘿，我很喜欢。”她接过玫瑰后，就红着脸低下了头。
此后的一段路我们都没有说话，林雅双手拿着玫瑰，不时地低头闻一闻那玫瑰花。
我送玫瑰给林雅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看她喜欢就买了送给她。
我送林雅回去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我说打车吧，她不干，说想走着回去，我虽然有疑问但还是迁就着她，陪她一起走了回去。路上话不多，但林雅的脸上写满了喜悦和满足。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林雅转头朝我说拜拜，待走出一段路后她又回过头来，举着那束玫瑰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
我望着她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满是疑问，搞不懂她那个亲吻的动作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好傻，也好可爱……
9
第二天我又看见了林雅，她在餐厅门外的一棵树下站着，见我出来，对我招了招手。
我不解地问她：“你怎么又来了啊。”
林雅把头一扬，说：“怎么，不可以吗？”
我笑了：“当然可以，只是都九点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林雅看着我，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我刚出来，再说了，你不也才刚下班吗？”
我满是责备的口气：“刚出来？这么晚了不在家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林雅声音变得柔顺起来：“等你啊，等你一起出去看电影。”
“等我？看电影？”我被弄得云里雾里，眼巴巴地望着她。
“嗯。快去换衣服吧。”林雅推着我走。
“慢点，慢点……”
沙坪坝电影院。
林雅拖着我跑着，边跑边说：“快开场了，慢了不让进，快点！”
电影院里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林雅拿着票找到了两个座位。她坐下后喘着粗气。我望着她，心想，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荧幕上播放的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异常搞笑，黑压压的人群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林雅也笑得合不拢嘴。我倒没有笑，并不是周星驰的电影不够喜剧，而是，我看的是周星驰所要表达的思想。艰苦奋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只要努力了，坚持不放弃，理想终将会实现。这正是《喜剧之王》所要表达的。周星驰的目的不仅是把观众逗笑，也是在笑声中让观众明白如何为人处世。
走出电影院后林雅还意犹未尽，笑哈哈地跟我讲着电影里面的笑料。
我看着她，觉得她好天真好可爱，置身良好的家庭不用辍学不用为油盐柴米和忧虑，好幸福！
林雅发现了我在看她，问我：“看什么呢？”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幸福，好羡慕你，不像我，现在就得自己想法维持生计了。”我显得有些迷惘和低落。
林雅不再笑，低着头，半天才说：“木楠，对不起。”
我不能带着别人伤心我的伤心，那样很自私。我转而笑了笑：“不关你的事，没必要道歉。是我自己多愁善感了。”
说完，我看了看表，已经快12点了，可林雅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
“回家吧，都午夜了。我送你。”我面对着林雅说。
“不要，我还要走走。”她坚持她的想法。
“你妈妈会担心的。”
“我爸妈都不在家。”她显得有些小小的得意。
我责备她道：“那你也得回家啊，一个小女生不回家半夜还待在外面做什么啊？”
“我怕……”林雅那表情，是真的有点怕。
“怕？怕什么，回家就不怕了嘛。”我在想，是不是天下的女孩子都这么弱都这么胆小。
“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怕，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待过的。我想让一个人陪我。”说完这句的时候，林雅低下了头，搓着手。
我明白了林雅的意思。脑中打着转，半天拿不定主意——其实，我是不想看到林雅家对面的那张门，那是我的噩梦，我发过誓的，一辈子都不再踏进那个家。
林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都这么晚了，他们睡了呢。”
我仍然觉得不妥：“嗯……可是你一个女生在家，我怎么方便进去？”
“可是我害怕耶……”
“那好吧……”
林雅的家很大很豪华，复古的装饰有种历代皇室的高贵感，房间里散发着淡雅的香。林雅给我换上了一双鞋，让我坐着，然后跳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又跑到厨房里拿了一罐饮料给我，我接过后她又跑到厨房里拿了一罐饮料给自己，这才安静了下来，坐在我面前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青春偶像剧，我最讨厌这种脱离现实、没有营养、爱来爱去的电视剧了，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进去。倒是林雅很喜欢看似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你还不睡觉啊？”我很吃惊这孩子怎么这么能熬。
“不睡，睡不着。”林雅双眼紧盯着电视道。
我想睡了，很困，但林雅又没开口，我也不好意思跟她说我想睡觉了。我毕竟是来陪她的。
我强忍着瞌睡虫的折磨，装出一副很精神的样子。林雅似乎还没有困意，仍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
“你要睡了吗？”林雅转头问我。
见她问了，我也就直点头：“嗯！”
“那你去洗个澡吧。”林雅已经不再关注那个电视剧了。
“洗澡？还是别吧，就一晚，我在沙发上睡就可以了。”
“不行，你得睡床上去。”她发命令似地说。
我真想马上就滚倒在沙发上：“没关系，睡沙发吧，就一晚上，没什么的。”
“叫你去洗澡呢。”林雅带着不可违背的神情。
看着她那坚持的眼神，为了能够早点睡觉，我只能按她说的办。
匆匆洗了个澡后，我就想去睡觉了，我问林雅我睡哪个床。
林雅说让我先等一会儿，然后她就进房间去了。
我困得不行，也没有管她，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林雅把我叫醒的，我睁着蒙眬的睡眼问她要做什么，待我看清林雅后睡意全无，很吃惊地望着她。
林雅披着松散的长发，身上穿着一件连体睡裙，直扑扑地垂着，睡裙的下部很蓬松，林雅就像是一个怀了孩子的孕妇一样。身上还散发着迷人的清香味。
“怎么呢？我身上有东西吗？”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心里依然被惊奇占据着。
“那你盯着我看什么，是不是我不好看？”
我已经傻了，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又是摇摇头。
“嘻嘻，走吧，那我们睡觉去。”林雅拉着我的手就要走。
我用力地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但似乎任何用处都没有，鬼附身般跟着林雅。
林雅把我带到一个房间。粉红色的卡通床单，枕头上印着可爱的维尼熊图像，屋里散发着茉莉花的清香。
这是林雅的房间！她要我和她一起睡！
怎么可以！我为自己有这种想法不齿，但是她为什么要带我到她的房间呢？
正疑惑间，林雅拽了一下我说：“一起睡觉啊。”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那的确是真的。
“睡觉啊，快点，我都困死了。”说着林雅爬上了床。
我站着不动，惊慌无措，忐忑不安，一时拿不定主意。
林雅急了，对我说：“怎么还不上来啊，一个大男生这么啰嗦做什么。”
我鬼使神差地躺在了床上。林雅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前，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木楠，睡觉了。晚安。”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却半天合不上眼，眼睛到处乱瞄。借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我在林雅的书桌上发现了我昨晚买给她的那支玫瑰花，它正插在一只装满水的杯子里，立在那里，静静地红艳着。
10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正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林雅叫住了我：“木楠，吃过饭再走吧。”
我想着还要上班，说道：“不了，餐厅有早饭吃的，我得回去收拾收拾，还得上班呢。”
“急什么，你不是9点半才上班吗？现在才8点呢。”
我沉默着，心里已经答应了下来。
馒头加稀饭，很营养的早餐。
林雅手里拿着一个馒头，边咬边喝稀饭，样子甚是可爱。
我问她：“你会做饭啊？”
“嘻嘻，只会做饭，不会炒菜，我炒的菜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吃。”
林雅问我会不会炒菜，我说会，那是我的一项技能，林雅很兴奋。
“真的啊，你一个大男生会炒菜，这可真难得啊。”
“难得？这也很正常啊。”我有点伤感，那个家，那些菜，那些碗，都是我一手把持的活儿……
“不是，现在的孩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会做饭的那太少了。嘻嘻，木楠，你是另类哦。”林雅神秘地看着我说，“木楠，有空的时候做一顿饭给我吃吧。”
我点点头，心里跟喝了蜂蜜似的。居然还有人要吃我做的饭，而且还是个女生，有种突如其来的成就感。
“你妈妈今晚就回来了吧？那我今晚就不来睡了。”
说到睡觉，我又想起了昨晚和林雅同床共枕的情景，心里半天平静不下来。
“是的。谢谢你啊，谢谢你陪我睡了一晚。”林雅很自然地说着。
她最后那句“谢谢你陪我睡了一晚”听得我心里发毛，好像她被我欺负了似的。
“我问问啊……”我斜着眼睛看了看她。
“问呗，有话就说。”林雅等着我的问话。
“你怎么让我和你睡啊？我一直搞不懂耶，你是不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脸就像刚升出海平面的太阳一样红。
“哦。”林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以前和妈妈一起睡的，习惯了身边躺着个人……木楠，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啊？”
“没……没有……”
我的脸更红了。
“哦……”
林雅说送我去上班。
在推开林雅家门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手放在门把上，静静地听着对面家里他们出来没。他们也是这个时候才上班，我不想碰到他们。
林雅似乎也知道了我的意思，站在我身后不说话，也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他们就开门出来了，我还听到了那个女人撒娇的声音，顿时，愤怒和恶心涌上心头。
林雅不说话，安静地走着，和我并肩向前。太阳还没有肆虐，清晨的微风中夹送着阵阵凉爽，许多中老年人都在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的恩赐。上班族行色匆匆地走过，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舒适的清晨。
我突然想大叫。为什么我这么小就得去工作！就得挣钱养活自己！为什么我才读完初中就没有资格读书了！为什么老天对我这么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