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这三百颗露珠是从栀子花瓣上收集来的。好香啊，快点喝。”每天早晨五点，妈妈就要小绿喝下三百颗露珠，不准迟一秒，也不准落下一滴，听说这是万年以前就定下的规矩，也是为了让山谷里的绿妖们有个清清亮亮的好嗓子。
那倒也是，绿妖唱歌可好听了，有时像风声，有时像雨声，有时像流水声……反正山谷里传来的各种声音，都是绿妖们在歌唱。
“小绿，太阳出来了，你该到最高的那棵橡树上荡秋千了。不要忘记，荡完一千个秋千后，你才能回家来。”每天喝完露珠，妈妈就要小绿到山谷中最高的那棵橡树上荡秋千，不准歇息，也不能没荡完一千个就回家。听说这也是几万年以前就定下的规矩，听说这也是为了让山谷里的绿妖们有个灵敏而又会变幻的身躯。
那倒也是，绿妖不仅会走、会跑、会跳，而且还会飞。他们走起路来比小花猫都要轻巧，跑起来比豹子都要快，跳起来比青蛙不知要高多少倍，飞起来就像一缕烟、一阵风，马上就到了云霄。更神奇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绿妖们会变幻出各种模样，植物、动物……当个绿妖多好啊。
可是，小绿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甚至有点讨厌妈妈，她不止一次对妈妈说过：“每天让我喝露珠，每天让我荡秋千，好烦啊。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儿、离开你的。”
妈妈听了并不生气，她总是对小绿说：“每个绿妖都跟自己的妈妈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从来都没有一个妖怪会离开这儿。你也不会例外。”
但是有一天，小绿在荡完一千个秋千后，再也没有回家。那天也是小绿一百岁的生日，绿妖的童年都是在一百岁时结束的。在那天，她拥有了能让自己变幻模样的本领。
我在童年一共喝下了至少“300×365×100”滴露珠，一共荡了至少“1000×365×100”个秋千，还都不算闰年。啊，当个绿妖太可怕了。接下来，我还得学习让叶子变黄，让果子成熟，让石头长出青苔……看来，我得赶紧离开这个山谷。
想到这儿，小绿变成了一只绿蝴蝶，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刚好是夏天，满山的葱绿把小绿隐在其中，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小绿妖飞离了山谷。
“看，会飞的绿叶。”绿蝴蝶来到一个广场，一个女人指着她说。
“看，会飞的绿叶。”绿蝴蝶来到一个公园里，一个男人指着她说。
“看，会飞的绿叶。”绿蝴蝶来到一个湖边，一个小男孩指着她说。
“看，会飞的绿叶。”绿蝴蝶来到一个草地上，一个小女孩指着她说。
绿蝴蝶在小女孩的胸前停了下来。
“原来这不是绿叶，是一只绿蝴蝶。我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还会有绿色的蝴蝶，太神奇了。”小女孩伸出手来，想摸一摸绿蝴蝶。
小绿躲开了，但是她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就一直偷偷地跟着她，来到一幢二层楼里。
房子里有一盆绿萝，小绿把自己藏在叶间，任谁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小绿在这个屋子里待了一个星期，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当然，这是那个小女孩的幸福。她可以喝香喷喷的牛奶，而不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的露水。她可以穿各种颜色的花裙子，而不是只有绿色的小披风。她可以看懂许多书，而不是像绿妖家族永远只有一本厚厚的《绿妖宝典》。
人类真是太美妙了。怪不得《绿妖宝典》告诫绿妖：他们可以无数次地变成所有有生命的东西，但是不能变成人类。每一个绿妖变成人类后，他所有的法力都会消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小绿静静地停歇在绿萝藤上，出神地想着心事。如果我现在变成人类，就再也变不成其他的东西了。小狮子呀，梅花鹿呀，小鸟呀，小兔子呀，它们多么自由。还有，作为一个绿妖，至少可以活到一千岁那么长久，人类最多只能活一百年。可是，可是，我又多么渴望成为一个人类的小孩，吃甜甜的棉花糖，喝香喷喷的牛奶，我还要学会绣花，画漂亮的图画。
那天晚上，小绿怎么都睡不着。当墙上的挂钟敲完了十二下，小绿突然飞出了窗外。借着月亮清幽的光，她飞到了郊外的一棵老槐树下。
天终于透亮了。槐树下布满了亮晶晶的光斑，调皮地在一个小婴儿身上闪烁，完全不顾小婴儿的哭叫。
这天清晨，一个驼背的老婆婆来到槐树边的草地上放鹅。她听到哭声后，匆匆地赶了过来。
“多么可怜的孩子呀。”老婆婆抱起小婴孩，刚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时，突然惊叫起来：“绿莹莹的眼睛真吓人呢，会不会是妖精变的呀？”
驼背老婆婆吓得连鹅都忘了赶，惊慌失措地逃离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有个年轻的小媳妇走到了老槐树下。她刚想蹲下身抱一抱小婴孩的时候，被两束绿莹莹的光吓跑了：“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奇怪，一定是小妖精。”
小绿变的小婴儿一整天吓跑了一百个人。
傍晚，当天边出现一抹瑰丽的晚霞时，小绿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了。她不知道她的眼睛为什么会散发出绿莹莹的光芒，也许在变的时候，少用了一分功力吧？她甚至后悔，不该把自己变得这么小。她想做一辈子的人类，就从刚刚出生的小婴孩做起啊。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小绿要安静地睡去了，不再醒来。
“山谷的风，轻轻地吹呀，吹呀；欢快的小溪，静静地流呀，流呀；绿绿的树，柔柔地摇呀，摇呀；可爱的宝宝，甜甜地睡呀，睡呀……”不知过了多久，小绿在一阵软绵绵的歌声中醒了过来，这是一首多么好听的歌呀。她睁开绿莹莹的眼睛，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
她有海藻一样飘逸的长发，有琥珀一样深邃的目光，有仙女一样柔和的笑容。小绿出神地凝望着她。然后，她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睛也散发出绿莹莹的光芒。
小绿哭了，她看到女人白皙的脖颈上那颗黑痣了。
“妈妈，烦人的妈妈。真没劲，你怎么又回到我身边了呢？妈妈，亲爱的妈妈，真高兴，我又做了一回你的女儿。”不会说话的小绿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小绿，妈妈一眼就看出你来了。你这个光知道闯祸的调皮鬼，知道妈妈有多着急吗？”妈妈俯下身，亲了亲小绿的额角。
“可是，妈妈，做千年的绿妖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一千年以后，你很有机会成为一个威严的山神的。这对于一个绿妖来说，是多么神圣的荣誉啊。”小绿的眼睛里弥漫着忧伤。
“所有的荣誉对妈妈来说，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最珍贵的。”妈妈似乎读懂了小绿的心思，平静地说道。
从此以后，在一个僻静的小村庄里，多了一户人家。母女俩有一片美丽的花田，一块厚实的田地，还有一家卖小百货的店铺。这些，都是绿妖妈妈在没有成为人类以前用法力变成的。作为人类的她们，除了外出要戴上墨镜外，其他的一切都好极了。更何况，《绿妖宝典》里有记载，变成人类的绿妖在五年后会褪去眼睛里的绿光。
五年的时光并不漫长，小绿和妈妈的生活应该会越过越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