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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彼岸(一)

躺在床上,三七辗转反侧,困意被朦胧的婵娟不解风情的撩拨。所有的思绪都被这撩人的清冷不经意的附上玄及的名字,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她是彻底认输了,她怎么赢得过这冷眼看尽千年烟火的月色,无泪无痛的它,无恨无爱的它,今夜的它,似乎是发狠了似的要扰她。三七将头栽在枕头里,只希望自己能被它饶过,过了一会儿,三七坐起,轻叹一口气又躺下,气恼的将被子遮住自己的头。

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看见他的身影,看见他披着夜色和星辰朝她款款而来,看见年久失修的旧灯一盏一盏的为他亮起,看见他晶亮的眸子从容不迫,淡色的薄唇一张一合。三七倒也不觉得自己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也许是因为生活的环境将那些在岁月流光里不容放肆的提前磨平。她知道,只是一些错觉让自己的想象力肆意的在现实的宣纸上做着泼墨画而已,她知道,她所有的心绪不宁只是因为,和众多的女孩子一样,期待英雄救美也同样渴望结局,她知道,或许是因为是人的缘故吧,所以才难以逃离俗套里常玩的把戏,她知道,女孩儿难免会幻想,她的盖世英雄踩着七色的云彩救她于水火,接她离去。还有什么?或许是因为别的,比如,他的深情款款也着实让人着迷。

早上顶着熊猫眼起来时,房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要不是桌上摆放着冷掉的早餐,她都察觉不到有人醒来过的痕迹。吃着冷掉的早餐,三七才开始晚了半拍的担心,用叉子无意识的胡乱叉着盘子里的食物,也不知道镜子里的三七到了商家之后,还是否适应,爷爷他们呢,还适应吗?其实仔细想想,三七才发现,她该担心的真的有不少,因为她们两个除了长得像之外,就没什么相似的了,熟悉的人,应该马上便会发现端倪,不过好在长辈们没有寒暑假期,也许不会被发现,喝了一口奶,三七才彻底的安心,就算发现不一样了也没关系,毕竟他们不可能想得到换了一个人这样的事情,顶多就是觉得之前自己的天性都被学习压迫的消失殆尽。手撑着头,三七似是无奈的感叹,“果然,只有处处洒遍狗血才能成全我开外挂的人生!”

电话铃响了起来,三七纠结了一下,想着就直接告诉对方,玄及大人不在就好了,应该也不算不懂礼貌乱接电话吧!不然要是一直响也挺烦的。接过电话,“喂,您好,不好意思,白总暂时不在。”三七一鼓作气的把话都说完,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温润夹杂着笑意,引得三七心跳顿时漏了半拍,一时竟忘了反应,“醒了?”玄及大人?“啊,哦,对啊!”“早餐吃了?”“吃了!”“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你现在很彻底的安全了,不用担心了。”“不杀我了吗?”“为什么你这丫头的语气总是给人一种其实你挺希望坏事发生的错觉?”“哪有?我只是不敢相信的程度比别人高一点吧,毕竟活着也不容易。”三七玩着电话线抱怨,玄及愣了片刻,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她是那样的情景,不禁感叹她此刻玩笑般的云淡风轻。

“谢谢玄及大人!”“嗯……不客气。”其实玄及本就不是为了要她这一句谢谢才费尽心思的解决这件事情,如今她礼貌的道个谢,玄及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了,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句不客气,“那玄及大人,我今天就可以回家了吗?”三七心里想着,如果已经没有人要来伤害她了,那她回家应该是不会有事情的吧,安全的意思,应该就是自己理解的字面意思吧,刚才玄及大人说的是彻底安全,不是暂时安全,对吧!“可以,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三七说要回家住了,玄及也没说什么,没有挽留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坐在办公室里,玄及看着自己的车慢慢的出现在视线里又消失在视线里,酒店很大,道路迂回,建筑林立,他的视线远不能够将三七所乘的那辆黑车目送太远,望着轿车绝尘而去留下的不变风景,他的思绪也慢慢的驶离平常的轨迹。她就这么离开了,自己难免会有落空的感觉,但是这样也好,玄及摘下眼镜挤了挤鼻梁,这样自己才可以时刻提醒自己,两个不同的人,要分清。

日子就那么惺忪平常的过着,任务就这么无边无尽的拖着,转眼暑假已经过了一半多,三七的生活最近难得与平凡有了那么些少许的默契,没有了合欢,也没有了玄及,一切就像一场梦,随着时间,说过去就过去。高考的成绩也已经出来,志愿也已经填写,三七坐在花园里,仿佛自己已经做完了一辈子该做的事情,可是一辈子这么长,这个节点自己定的是否太过草率了些。高考一结束,自己就忘了自己,没了目的,少了动力,看着花园里即便春日已过花草却依然努力茂盛,三七不禁有些害怕,恐怕累积了十多年的东西,自己两个月就可以丢的干净,恐怕再过一段时间,自己能够的就只剩下感叹了,感叹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绕得过云里雾里,解得了化学反应,只可惜都是曾经。趴在桌子上,“这未免也太难做了吧,往左一点就是膨胀,往右一点就是颓废,诶,三七啊三七,别人是在过生活,你在干嘛,被生活过啊!”

“三七,大提琴老师已经来了!”“知道了,柳妈,我就去,对了柳妈,你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注意休息,这个天气,就别出来晒太阳了。这暴晒你能受得了吗?”“我的身体啊,我自己知道,你放心,再说了,我来这里是来做事的工作的,又不是花钱请我来享福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别那么幸苦,不要那么那么辛苦!”看着三七俏皮的强调,柳妈笑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进去上课吧!”“好勒,等我把这首曲子练熟悉了,下次拉给柳妈你听。”“好!”

柳妈望着三七跑进去的身影,三七啊,其实这首曲子柳妈已经听你拉过了,你已经练的很熟悉了,你把它演奏的很动听,可是柳妈好像是等不到下次了。吃力的笑了笑,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病入膏肓已经无药可医了。柳妈无力的坐在刚才三七坐过的椅子上,望了望天空刺眼的太阳,闭上了眼睛。等一切终于回归平静时,三七已经置身于一片纯白之中。她没哭,她竟然忘了该怎么哭,只是献上鲜花后失神良久。

让镜子里的三七留在了家中,她带着大提琴到了海边,拉起了那首说要拉给柳妈听的曲子,这首曲子,她总是拉的磕磕绊绊,这是她拉的最流畅的一次,也许也是这一辈子拉的最流畅的一次。她今天要对着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将这首曲子演奏够,然后再也不碰这首曲子。天空也变得受伤阴郁,身临其境的夏风伴着微雨,落在她的发上,落在她的琴弦,沿着木纹滑落,滑到记忆的尽头,无伤无痛。三七只是麻木的拉着那首曲子,任凭风肆意的吹起她的长发,也无心在乎细雨亲吻她的脸颊,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海的那一边。

不知道是谁撑过一把伞,替她挡着越发狂乱的雨滴,三七没有察觉,视线里的雨好像又大了些,侵扰她的视线,三七才抬头发现,那把伞的存在,透过透明的伞面,她看见阴沉的天空,也许大雨将至,夏日的雨总是难得温柔,转过头,“玄及大人?”三七看着玄及微愣,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玄及大人,她从没想过会这样的状态碰到他。意识到自己脸上参杂雨滴的泪迹,三七猛然退出伞的保护,玄及看着她像刺猬一样躲开了伞,没有动,只是将伞就这么举在两人的中间,静静的看着她。

静默了一会儿,玄及终于缓缓的伸出手,轻擦着她的脸颊,三七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动作,“下雨了。”玄及看着她的眼睛,轻声开口,没有说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只是告诉她,下雨了。三七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不能说的都被拴在心口,玄及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等着,等着她抛却连伤心都还要斟酌几番才敢放肆的念头。可是等到雨又下大了些,三七仍然没有开口,玄及担心她会感冒,靠近了一点儿,将伞撑过她的头顶,不由分说的将三七揽入了自己怀里,眼里满是心疼的看着远方,他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在想着谁,也许是千年之前的伊人,也许是眼前这个脆弱的她。

轻抚着她的头,“如果你愿意,在我面前,你的眼泪可以毫无保留的流下来,如果你愿意,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不想说的,也可以不说。我没有想要像别人一样,也没有想要以关心之名窥探些什么,只是希望你,难过的时候,能够毫无顾忌的难过,不用借着雨水这样的理由。”感受着玄及不算温暖的体温,她的耳边萦绕着他一字一句的温柔,她好像是坚强了太久,真的太久太久,她以为她一个人就可以过去的,可是过不去的,她也知道,等时间来解决,太慢了!看着在自己怀里卸下所有防备哭泣的三七,玄及似乎有了一些安慰,“谢谢,谢谢你愿意被我安慰。”恭喜你,终于又重新学会了脆弱这个词汇,虽然代价真的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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