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难不成心里想撮合自己和林怀玉?
也是,她不知道前世他是轩辕奕害死自己和她的帮凶,今世自己对他态度如此,自然会让她误会。
只是,今世,真得,他已经完全脱离了轩辕奕吗?
这个念头只是从脑中一闪而过,赵言儿立刻收拾了心情,浅笑着说:“别人不管,只是林大哥专程来到府内看望,言儿受宠若惊。”
无缘无故忽然来看望自己,说实话,赵言儿到底觉得意外。
“那言儿也使我开了眼界,权当扯平,”林怀玉饶有兴致地俯看赵言儿绣了一半的百卉图。每一朵名花饱满娇艳,纹路细致繁复,栩栩如生,花汁似要浸透白滑的绣布,“当真是妙极,这就是苏家的鬼绣了吗?果然与众不同。”
“嗯,我也是才学没多久,权当消遣罢了。”赵言儿一连十几日埋头于这幅百卉图,想趁着这段相对平静时间,好好磨一下针尖上的功夫,毕竟,自己尚不自信能驾驭这鬼绣,万一来日被问到,岂不露馅。
“消遣就这般生动,那言儿认真的话,该是怎样一番情景。”林怀玉的目光未离开刺绣,盯着其中一朵成形一半的橘红带金粉的牡丹,觉得尤其中意,那空白的一半反而点亮了人的无限遐想,引人猜测它的瓣茎叠放。
“言儿的指尖真是灵秀……”林怀玉微微扬起头,眼神虽清淡地凝看着赵言儿,但是心头却不知为何暗暗叹息一声。
不知为谁。
林怀玉是指自己的琴艺与女红吧。
赵言儿忽然想笑,此时或许又该感谢一下轩辕奕的栽培吧,打发自己学女红刺绣,远离权谋算计,不想今生竟然真得用得着,也是可笑。
“世间有许多事物的形态各异,其道却有相似。”琴也罢,刺绣也罢,都是人心。
“言儿的通透总是能让我眼前一亮,”林怀玉细细咀嚼这句话,越嚼越耐人寻味,不禁摇头轻笑,将话题转了回来,“绣了很久了吧?”
“十来日没有停手了。”赵言儿笑了笑。
“哦?十来日?”林怀玉向她投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目光,缓缓开口,“那就是说言儿已经这么久没有去探望过三皇子了?”
赵言儿一时语塞,嘴角的笑意也僵了。
欸,他这是替轩辕奕试探自己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发问?
“三皇子的伤势已经好转许多,毕竟治疗之事还是交给御医,言儿能做的,就是为其留出足够时间休养,况且之前每日看望,无法帮上手的感觉也不好受。”
温柔地笑着,赵言儿状似随意地开口解释,眼神却注意着一旁的林怀玉。
他到底,几个意思?
“言儿放心,今日我已亲自送去疗伤圣药,相信三皇子很快就会好转。”林怀玉微微一笑,他,不想蛮她。
“咦?林大哥会医?”赵言儿装作惊讶的模样。
林怀玉的药……
这一世,林怀玉怎么会给轩辕奕送药?
他们难道……
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警惕和怀疑,林怀玉的声音缓缓而来:“家中人会,我担心言儿太过自责担心,这才叫人送了些,给送了过去,言儿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林怀玉摸了摸鼻子,一副有点担心的模样。
赵言儿适才剧烈跳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看着林怀玉看着自己的眼睛,笑了笑,轻声道:“林大哥出手帮忙,言儿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那,言儿怎么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林怀挑挑眉,轻笑。
“嗯?毕竟是好事一桩,三皇子的伤也不用担心,自然觉得轻松些许。”赵言儿抵住对方的眼神,轻轻一笑,这林怀玉,到底是什么情况?
另一头,林怀玉隐隐觉得赵言儿心里藏了事,直至方才像是预想到三皇子痊愈顺遂才笑得真切实意。
若是担心伤势,有何不可直言?
“不管什么样的伤,必是少不了时间去恢复,一切顺其自然便好,言儿不必太过担心。”林怀玉言语婉转,有所指代。
赵言儿点头:“林大哥说的是。”
林怀玉稍稍回顾了赵言儿与轩辕奕两人提及此事时的态度,前者似乎从未正面提及后者,这就和轩辕奕提及赵言儿的神情差别太多了。
若说赵言儿心里没有他,为何如此坦然接受婚约,为何会着紧?
“不过三皇兄身边总是不乏人照顾,我今日过去的时候,看见宫里特意调了一批宫女太监专门服侍,就连宋家那位千金也亲出闺房,登门看望,遇上端去的汤药还屈身侍奉。”
“嗯?”赵言儿愣了一下,随即回神,这个久未出现的名字,就像倾盆凉水翻到在心间,瞬间浇熄了心头的一点烦乱。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通风报信?
“所以,言儿没有前去探望也不需自责,”林怀玉笑意绵绵,瞥了瞥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言儿小心手指,别扎伤了自己。”
赵言儿略微呆愣地目送林怀玉离开,嘴角的苦涩缓缓随着笑意流出,凉薄一片。
这段时日,自己几近是与轩辕奕捆绑在一起,起伏的生死冒险,让她错以为,轩辕奕和自己,真是当日住持预言的那般命定,几人让她忘了,轩辕奕的命令,是一个叫宋静姝的贵女千金,谎言,总是要足够动魄刻骨才能教人相信。
天真如她,差点,又掉进去了。
真是讽刺,信任的堡垒堆砌得这么辛苦,崩毁仅在一言之间,或者,信任这词,只有自己傻傻坚持着。
赵言儿瘫坐在木椅上,指尖冰凉,沉重的倦意扑面袭来。天空的晴颜瞬间老去,落日的余晖陨落,空中一片幽蓝。
“轩辕奕,你很好……”
……
“方才听赵夫人提及,言儿许久未进宮看望三皇兄了?”轩辕泽看着一言不发望向马车窗外的赵言儿,有些好奇。
“言儿又不懂医,前阵子林大哥看望言儿,说他已出手送药,想来无需担心,便也没有去添乱了。”赵言儿把目光收了回来,恬静地笑语。
“的确耳闻林家医术一绝。”轩辕泽眼眸晶润,“言儿怕是还不知道吧,林兄是林家的少主,林家虽然神秘,但医术确实是当世一绝,有他赐药,怕是三皇兄的伤会好得很快。”
赵言儿笑了笑,低垂眼眸:“这样啊,之前听林兄提过一些,没有多想,原来林兄出身杏林世家,那三殿下的伤确实没有必要担心了。”
自从那次林怀玉不经意透露宋静姝去看望轩辕奕后,赵言儿一次也没有再进宫。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入宫的理由,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和他虚以逶迤,有什么必要呢?他的温情,自是会他人准备的,自己又何须去自取其辱?
但流言难防,宫还是要入的,既然勉强要入宫,那就一定要有价值,对自己有价值。
低垂着透露,赵言儿一边唇角上挑的弧度深了几分,她已经托人打探好了,今日也是宋静姝看望轩辕奕之日。
她很期待,大家再次见面的情景。
一门之后,空气忽然缓滞,带着膏状的质感让人喘不过气,赵言儿与轩辕泽在马车内浅聊琴韵,气氛倒是舒适喜人。
“这段时间三皇兄的琴久未弹奏怕是都蒙灰了,言儿可曾听过三皇兄弹奏?”轩辕泽瞥了瞥窗外,陡直坚固的围墙提示他渐渐深入宫中了,方才的话题忽然改了向。
“不曾。”赵言儿轻描淡写地回话,今世确实不曾,也不想听。
轩辕泽淡笑不语,一时之间世界只剩下干脆利落的马蹄声不绝。
“吁—”驾车的侍卫突然拉住了急奔的马,随着尖锐的牲畜嘶叫声发生,整驾马车猛烈地向前晃荡,身轻的赵言儿毫无准备地被抛撞在马厢的墙上,轩辕泽吓了一跳,赶紧稳住自身出手护了护她,眉峰紧锁。
那一团焦乱前,俯身跪拜着三个女子,看起来是个主子带着两个小丫鬟。
驭马的小厮一个惊魂未定地安抚着马儿,另一个当即跳下车,怒气鼓脸地对三人喊道:“大胆!车前何人?竟敢突然拦截,你可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