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景清冷,凄艳的晨光透过风送来寒意,维持数年炎夏悄然宣告临尽。图图赫走在一群原人身后,从山崖的“虎头”走向“虎吻”。扎昆·满都拉图置身队伍中,不时注意队伍前押解的罪人。再走几步队伍停住,他听见河水的声音,底下就是万丈深渊,就算死囚有浑身解数也在劫难躲。
整支队伍都是图图赫的死忠,满都拉图作为其中一员观看过许多死刑,也听过许多死罪之由,大多是该死的非议者,充其量是喜欢交头接耳却无所为的庸人,他们一流被处死也算死得其所,可这次不同。
死囚到地便跪下去,面前是滚滚河水,身后是拿着石锤的战士。寒风带着水汽吹得他瑟瑟发抖,不住向金乌求饶,他宁愿被带去部落兽场也不想被屈辱地杀害。因为虎跳崖的死刑简单粗暴,它不具备观赏性,人们不会看见囚徒在奋力抗争中被群兽撕开,只是砸开脊骨让之瘫痪,再丢进河里或溺毙或喂食鱼群。
“你背叛崖上的原人,背叛了我。”图图赫在擦他的石锥子,在场所有人皆识得那把凶器。
“求求你饶恕我,也放过他们……”死囚用头拼命砸地,磕出血,脸上已经被战士们剐得鲜血淋漓。
死囚是一个窃贼,在清晨行窃时正巧被巡查的战士捉获,图图赫认为他从地窖偷盗原本便库存不多的鱼肉,转而送给祭林里的孤魂野鬼,此视为背叛。原人本就惨遭狼族背叛而差些死在夜晚,因此在原人的观念里,背叛是重罪,这囚徒难逃一死。
满都拉图藏在队伍里,其他人低语不断。他们说过去地窖里经常失窃,夜里放入的新鲜腌肉第二天只留下一地盐粒,窃贼想必行恶频繁。他将偷来的食物悄悄带去虎跳崖西面的祭林,那是一片铁胆木林,过去作为部落举行祭祀的重地,直到女臣为了掠夺林中聚落而生的一把火,烧秃了林子烧死了聚落的人,剩下的是坚硬的铁胆木躯干。从那以后,只有参天的漆黑柱子一根根直立,其中穿梭着黑影,诡异的疯笑间或回荡。有人说那是野人,是聚落幸存的流亡者,女臣把他们的屋舍和食物付之一炬,他们无家可归。
窃贼把鱼肉一块块切开重新烹煮,才丢给发疯的野人,像饲养牲畜一般尽心尽力。
满都拉图另眼相看,他早晨起得很晚,这时才能仔细瞧瞧死囚的模样。然而眼前一身血污的怪物冻疮溃烂,臃肿虚弱,跪在地上似乎快匍匐进大地里,手脚已经拗断,呈怪异的弧度弯着。他不再求饶,静待图图赫动手。他身上的兽皮衣破败出一个大洞,长长的须发打结在一起,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人们的气息喷吐进冷空气里,天寒地冻的时刻,图图赫估计想着床上温润的巴雅尔,也不愿意再逗留崖顶。他下令压住窃贼早就不得动弹的手臂,再向悬崖拖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