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曲子骤停,老祭司们一人高举盛满果汁的碗,向另一人的空碗中倾倒,第三个人在边上向领袖请示。原人族的苏日勒和克便走到那十人面前,说道:“愿吾辈赤心长燃不熄。”
十人闻言背转过去,脱去上衣将后背交给三名手执木针的老祭司……
苏日勒和克看向石窟顶,那里已不见金乌等人,却见自己的孩子阿拉图德·乌恩正待在石窟内,于是对扎昆·拓谷说了几句,让他快些离场去了。至于扎昆·那钦,这位他仍然愿意相信的士倌,反而没有任何指示,让其去找胡和鲁与长风,自己则沿来时的路进入石窟。
无嗣坐在自己的帐内一言不发。他的右手是阿尔斯楞,正欣赏接下来傩祭的内容。
手边放着他爱吃的果实、麦馍和独角羊肉,还有一名女人陪侍着,为两位尊贵的大人传递新上的食物。胡和鲁与长风就在附近,说不定在帐内打声招呼就能让他们听见,方才扎昆·那钦从面前迅速走过,都不曾正视自己一眼。
从这里恰好能望见兽场,战士受礼一过,人群又开始欢呼。这会儿是傩祭中的角斗,整个世界一片喧哗,像是嘲笑,在无嗣耳边哄闹。
“无可忍让!”无嗣摔去手里的东西,女人哆嗦地跪下叩地。
那是一只碗,在帐内滚了几步,酒水洒成一朵花。可女人不这么觉得,只会以为像是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而且是她的血次呼啦的脑袋。她连忙把碗捡起,重又添好新酒,举给愤怒的金乌。
而你却一而再地忍让,阿尔斯楞心想,但没让自己说出口。他觉得老友的心绪一筹莫展,这样的风凉话还是晚些再说。“你需要找隔壁的两个老头好好聊聊,他们也许同样在不满。”
为伏燧在猎人受礼上的所为耿耿于怀?若说如此,那两个老头简直堪称海纳百川。
“胡和鲁根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动手,尤其现在诞生了第七位阿拉图德,我们伟大领袖苏日勒和克的孩子!”无嗣道,他在最后还是接过酒碗,而不是用边上的马棒毒打女人:“毒手还得我们来下,这个愚蠢的领袖会搅乱金乌安稳的统治。”
“过去还曾有图图赫相助,可现如今他鲜少回到部落,仅凭我们两人,还有一众易燃的强化战士,不足以谋杀苏日勒和克。”阿尔斯楞道,当下他需要帮助理清现实的窘况:“老友,你可还记得拓谷和那钦?在他俩手上,也有两支不小的队伍。”
“士倌们的问题,毕颅会替我们解决。至于图图赫……”
无嗣念着名字,为这个新的麻烦头疼不已。
“当初是你提议,让他接管治理虎跳河和河里妖灵。”阿尔斯楞提醒他:“你信任他,就像所有金乌信任他一样,那般四处讨好的面容换谁都会喜欢。”
“你呢?”
“我只信任你,苏日勒和克也好,图图赫也罢。”
“我过去一直以为图图赫是一个庸人罢了。”
“你或许忘记了一些事实,盐人淹村之前,他与你是同好。”
无嗣揉搓自己的脸庞抱怨道:“那能如何?事实也会改变。”
外面急促的吼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个莽汉将一个看上去病恹恹的原人扛在肩上,那原人像一只食不果腹的猿猴般瘦弱。满以为他会将其压在膝上击碎脊椎,或是抱摔,结果那只瘦猴环绕莽汉的脖子兜过一圈,于背后落地,此时手尚未松开莽汉的脖子,拧着勒摔在地。莽汉立刻僵直不动。
形势明朗,瘦猴与观众庆祝角斗的胜利,跑向场边猛捶胸膛,然后回到倒地的人身旁,撕下一块皮片,塞进自己腰上系着的鹿筋条儿里。
“还有这等人?”无嗣暂且忘了之前的烦恼,夸赞道。
“这小子似乎连胜了不少场。”阿尔斯楞瞧见那条儿里缠着数量相当可观的战利品。
那瘫痪的莽汉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没有任何救援没有血亲,他会一直躺到第二天早上,冻成一根冰条,再被人丢出部落。瘦猴还在不断向四面挑衅,似乎至今没有一个结实的原人能把他打翻在地。连胜的刺激与周遭的哄闹几乎令他失去理智,正不断在场中模仿各种猛兽的姿态,一番数来,共有十二种。
“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他还只是个猎人。”无嗣记得清楚,耐着性子观察这个有趣的猎人。那倒地的莽汉披了身狐皮,按说能打倒这等水平战士的人早该冠以扎昆之姓了。
“也难怪,他的格斗面对熊罴虎豹完全讨不了巧。”阿尔斯楞拆卸开独角羊的头骨,把里头半熟的脑髓嘬了干净,再挖出拳眼大小的眸子,塞进嘴里咀嚼:“它们的脖颈可难拧多了,想来这只瘦猴也有自知之明,若把他丢进丛林里,估计连一张狐狸皮都叼不到,还得喂了野兽。”
“世上哪能都是扎昆·诃伦。”无嗣嘀咕一句,也对那只瘦猴失去了兴趣。
当时有头出了名的黑熊,足有寻常的两倍,来往部落与鸟羽的原人乃至车队纷纷吃上苦头,沿路能看见不少吃剩的骨头或是打稀碎的木头渣子。金乌们接受了无数次请求与禀报,族人希望借助火焰的力量驱逐这头怪物。可事务繁重高高在上的阿拉图德,他们决定不予理会,而是派遣战士们围剿黑熊。最后,三兄弟摘得熊首,偌大的熊躯像山丘一样平倒于地。他们照例挖心剖腹,引得血流如注,数十里的土壤都能闻到那股子臭味儿。
“扎昆三兄弟确实与勇武为伍,是保我原人族的大人物。”阿尔斯楞也放下成见,赞不绝口,不过话锋一转:“可惜跟错了人。”
“要是诃伦没杀死彧,想来也能替我们做事,可却让他窥见了石室的皮卷子。”
“你不会想让他回来吧?这可不行。”阿尔斯楞罕见地反驳了他的建议:“扎昆·诃伦是一匹害群之马,他会引爆原人对金乌统治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