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与纠提醒，他记得那尊幽绿的巨像，长着与一切直立动物一样可憎的面容。“他们的神或许不愿意让那抹淡蓝色的火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他打了个哈欠，流出的眼泪与眼屎混在一起，他只得再用爪子抹了抹。
“所以我们要等那位神灵陷入沉睡，再杀光他们。据鹿烎说，那些强大的，凌驾于苍州上的神灵不能一直照料地上的子民。”
“就像杀光原人那样，到最后，我再杀你！”
介停下脚步。
与纠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奸诈的笑容：“刚刚鹿烎竟然用老杖蘸了黄狼的血救下你的性命，看来还不是吃你的时候。”
鹿烎，又是鹿烎，似乎因为方才那番展现力量的契机，连与纠都认了命。群狼们难道没有想过，凭空杀出的直立狼究竟抱有什么目的？为何要帮助狼族挺进南陆？他们都成了失去心智的蠢货了吗？
介终究失去耐心，他撞开与纠，威胁道：“沉睡的时刻小心你强壮的喉咙，否则，我会用它迸溅的血回暖身躯。”说完脱离了中部，向前方的队伍奔去。
“你现在可像极了年轻的时候！”与纠笑嘻嘻的模样阴沉下来：
“那时候你，尚且还知道什么叫狼子野心。”
扎昆·诃伦与一群足有丈高的蛇人躲在土坯上的壁垒后面，他们身处整个龙丘最深处的壁垒，在前方萦纡的沟壑与土坯上，还有不少同样的工事，也能隐约可见躲在后头的蛇人战士们。这是属于蛇人族在龙丘的御敌措施，他们可以像毒蛇一般，缩在后头，时不时露出毒牙奇袭外面的敌人。
不到半个时辰前，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接见与审问，诃伦坐进土垒砌的洞穴里与他们交流，在他告知有关于龙丘外那些黑夜潜行的狼族大军的情报后，这里的首领终于把架在他脖子上的石刀挪开。
洞穴布置简陋风格粗犷，内壁却是光滑无瑕，地上随意散落些土坯泥坯做的器件，淌出的劣酒和水还未蒸发。斧弓之类的武器则是木石所制，但十分粗糙，唯独箭头做工精良而稀少，显然蛇人们的技艺稍逊于原人。然而胜在冬暖夏凉，地穴内一年到头敞着门亦不会感到不适。屋内光线昏暗，这里没有火的迹象，一堆风干的腌肉胡乱摆放在一角，白花花的脂肪上还趴着许多蝇蛆。
首领坐在一张看不出原物的皮垫子上，其余蛇人围着首领，其中包括前头与诃伦发生冲突的小头领，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合坐一张大垫，皆望向来自于原人部落的扎昆战士。
“狼？连泛地都许久不曾见狼，你一个渤野上的原人怎么可能知道？”首领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不太瞧得上眼前这个身高只企及他们肋下的矮人：“还是说你在丛林里惊慌失措，把一头小狼崽看成了成百上千的狼群？”
对蛇人而言，北陆的成年狼不过如此，那么泛地时有出现的独狼确实算小狼崽了。首领的傲慢不无道理，可在北陆雪狼面前，过于幼稚。“如果目前为止死去的几百名原人同胞们纷纷眼瞎的话，才会看错。还是说将近一原人高的狼也算作蛇人眼里的狼崽子？”他有些尖刻地模仿首领的语气回敬道，惨死的孛儿帖人已经让他的情绪失了控制。这是他第一次与蛇人打交道，半居于地穴处的民族，显然对穴外之事知之甚少，或者，充耳不闻。他早已打定主意，若是蛇人们执迷不悟或者因此戕害自己，他一定杀光这个土穴里每一名蛇人。
战士们骚动了，没有族人胆敢放肆地与龙丘首领对话。他们嘶哑的声音具有天生的煽动魅惑力，似乎一个个在向首领请战，都要拾起斧子或搭弓杀死这位无礼自大的矮人。
“安静！”首领从皮垫上起身，几乎要撞在宽敞地穴的顶部。他走到诃伦面前道：“我是蛇人蒙葛，誓为桀尤而战。随我出去，友好的原人，请指给我看，若是假的，我将用‘蛇刑’惩治你……”
今时风声尖唳，注定是不凡之夜，远处的大丛林外围的树木联动，仿佛拉起手的人在招摇。号死鸟被夜晚骚动的龙丘主人们惊得四散，可没有扑腾几下翅膀，甚至连一嗓子难听的叫喊都没有发出，就被无声地射落。沟壑里潜藏在陷阱内或野生的猛兽们皆噤声不语，这里静得可怕，似乎所有生物都隐约察觉到了仅剩几里尔尔的狼群。诃伦就像来时一样，他们绕过一弯又一弯，却在向另一个地点前进。有蛇人们带路，行走在迷宫内显得异常顺利。
不一会儿龙丘首领蒙葛登上壁垒极目眺望，那些华白的影子仿佛游荡天边的妖灵，此刻如数归巢，又像拥有一面面蔽空白旌旗的大军……对，他们确实是上千拥趸的野兽大军。蒙葛来不及与诃伦寒暄，回过头来，在壁垒下的众人见他震怒的脸庞，皆问何事。
“召集战士们，严阵以待！”
蛇人的战士很快从各自地穴中奔出，在小型隧洞和沟壑里游刃有余，就如同一条条湿滑的毒蛇，将家中或沿途堆砌的箭丛中的箭矢抄起。他们很快攀到职属壁垒上，肩头左倚壁垒，身躯前倾，把箭矢放至身后，迅速搭上一根，拉满在手后便隐匿了声息。
战事一触即发，只待藏身最后一处壁垒的首领发号施令，那些阴影中的射手们于夜空下的暗箭就会顷刻夺去十数名北狼的性命。扎昆·诃伦方才将蛇人们的行动瞧在眼里，可眼下根本无法看穿那些善匿的奇袭者，只能朦胧看到那些皮肤泛白的巨人在轻微起伏，然而夜晚只会被误认是氤氲的雾气。
首领随手丢去泥里生的骨麦冬叶子，之前他在调制自己的弓箭，需要用到这些不易断裂的植物。那张弓不算出奇，但也身经百战，全身多处被麦冬叶捆扎，依旧韧性十足。所幸这些蛇人们仅仅留守于龙丘，没有与原人争夺南陆，诃伦这样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