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框眼镜小哥也没有在意，松了手，不过在那个女人死死抱着那个布娃娃的时候，开口道：“女士，我能体谅你的心情，但我不得不说，对于亡者，无论是老少，最好的归宿是让它们安息，而不是牵绊。“
那个女人完全不理他，而是把手里的孩子报的越来越紧，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
黑框眼镜小哥又接着对她道：“你以为你这样是对你的孩子好？那是因为你看不见你的孩子哭的多么伤心，刚刚的他在承受地狱烈火的灼烧，而且差点就落下去万劫不复，这是你希望的吗？“
越说，语气越是严厉，而那个女人一边哭一边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想的，我只是想让他再陪陪我，我真的只是想当一个母亲。“
黑框眼睛小哥停了一下，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长叹口气道：“好吧，你是母亲，你有选择权，你孩子时间不多了，现在让我帮他做场超度，让他的灵魂能进入天国，要不你也可以带走她，他将来必会沉沦，你和他所受的痛苦，将会比现在痛苦一万倍，你选吧。“
那个女人听了，再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抱着手里的布娃娃啜泣着，周毅在边上看着这一幕，也颇觉得心酸，虽然他此时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啥。
在寂静了大概一分钟以后，那个女人似乎平静了一些以后，对黑框眼镜小哥道：“让他升天吧，让他去他该去的地方吧，我只想他好一点，只想再看一看他的。“
说完那个女人终于交出了手里的布娃娃，黑框眼镜小哥接了过来，带着那个布娃娃放到一边，然后半跪在地上。
从口袋里拿出一点盐从布娃娃的头上往下撒，撒的不多，但很均匀，然后又把刚刚的圣水拿出来，点在布娃娃的额头上，从额头到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最后站起来在口袋里左手掏出了个小的十字架，右手掏了本巴掌大的圣经出来，在自己胸口也画了个十字，然后左手伸出开五指对着那个布娃娃道：
愿主的慈爱，基督的圣宠，与汝同在。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愿万能的主怜悯你，宽恕你的罪过
愿圣主的荣光照耀，使汝远离尘世的蒙昧。
愿主的怜悯加注于你，不管怎样的罪孽都将其宽恕。
尘世的义人，天国的门将对你洞开。
主啊，让你的子民寻到通往天国的门吧。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阿门
说完以后，黑框眼镜小哥又在胸前花了个十字，然后以拉丁语开始诵念着某种咒文。
最后猛地睁开眼，地上躺着的布娃娃忽然冒起了火，那火迅速的蔓延到整个布娃娃上，那个女人一看到这景象，就要冲上去，黑框眼镜小哥合起手中的圣经，一把拽过那个女人不让她靠近。
那火烧的很快，那布娃娃便只剩下了灰烬，黑框眼镜小哥半蹲下去，把那个十字架和那堆灰放在了一起，低声说了句：“安息吧“
而刚刚那个女人已经昏死过去，黑框眼镜小哥转过身，看了看她这样，也没说什么，而是起身对周毅道：“你还在这干嘛？你不是来打酱油的吗？怎么现在还不走？“
周毅沉疑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个什么言灵是什么？”
黑框眼睛小哥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是可笑的事，呵呵的笑了半天才答道：“原来你刚刚是在想这个？这些是怎么回事？我只能告诉你就是这么回事，怎么了？看见真实的世界觉得受不了？”
还没等周毅回答，那个黑框眼镜小哥又解释道：“言灵是一种很厉害的术，一般都是些先知或传教者才用，像那个老头一样拿来当催眠术用也就是装神弄鬼罢了，真正厉害的你还没见过呢。”
“看过圣经吗？”
周毅点了点头道：“看过，我不记得里面有提过“
黑框眼镜小哥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说了，创世纪开头，神说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出埃及记里，摩西借着上帝的力量，分开了红海，马太福音里，耶稣呵斥风浪，风浪就平息了，这些严格意义来说也是言灵。“说到这的时候，黑框眼镜小哥颇有点深沉的样子。
周毅瞪着眼，想要反驳那些只是神话，但是刚才所见，他又觉得无法反驳，黑框眼镜小哥又接着道：“其实这并不只是基督教有此说法，在中国古代也有此说，有个成语叫一语成谶，听说过没？“
周毅还是点了点头，他大概想到黑框眼镜小哥要说啥了。
黑框眼镜小哥对周毅的态度很是满意，继续解释道：“中国的古人说皇帝说的话是金口玉言，那是因为皇帝出口的话，就会实现，其实这是比喻，在中国的神话里，上古时期的帝王，都是半人半神的人物，神的话，当然是会应验的。“
周毅听的有些心惊，下意识问道：“那刚刚那个人如果说我会死，是不是我就会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黑框眼镜小哥噗哧一声又笑了道：“你想多了，那个老头哪有那个能耐，他只是从他的黑暗主君那借来的力量，借的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你看到他的样子已经枯朽的不成人形了。“
“好吧，不说这些了，我倒是想说说你，你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吗？“那黑框眼镜小哥突然打断话题，而是围着周毅转了一圈，眼里像是在打量什么怪物似得，看的周毅直发毛。
周毅被他说的一阵心慌，便问道：“我？我有什么奇怪的？“
“一个普通人，是看不见人的灵体的，其实就连我也看不到，但你能看到，直到被我说破，你才看到现实，而且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就这么挣脱了那个老头的言灵的，所以比起我，我更想知道你是什么人？“那个黑框眼镜小哥一边打量着周毅，一边问道。
周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人就沉默了，那个黑框眼镜小哥看了一会，好像放弃了：“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们也只是陌生人，不过如果你真是一个普通人，那现在就该走了，回去以后睡一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今晚的一切对你来说就像做梦一样，没啥太大的意义。“
说完就不在理周毅，而是朝那个女人走去，周毅想了想，却没有走，而是跟在黑框眼镜小哥的背后一起走了过去，一起走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前然后问道：“她们呢？她们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个布娃娃上面为什么会有个什么灵魂？”
无论是黑框眼镜小哥还是周毅，此时好像很有默契的都不再想追究互相之间的身份，而是把重点落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
黑框眼镜小哥解释道：“这个女人其实不是什么好女人，她是做那种事的，嗯，我想是个男人都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反正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大概是保护措施没做好，不小心就怀上了一个孩子，连她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其实这种事对她们来说倒是很常见，一般也就是去把孩子打掉就完事了。”
“但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年龄大了，也可能是想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反正她突然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她就真的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不过生下来以后，就发现，这个孩子是个畸形，而且是心脏上的畸形，所以最后没几个月，这个孩子就死了。”
“她来找我的时候，跟我说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报应，因为她做了太多不义的事，而且以前她也堕过无数次胎，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所以现在当她真的想要当一个母亲的时候，又怎么会让她如愿呢？”
黑框眼镜小哥脸上第一次没了笑，有些肃穆，又有点悲戚，他接着讲道：“那天她哭的很伤心，她说她知道自己做的事都是坏事，她也相信她会有报应，无论是让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但她只是想当一个母亲，当她看到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第一次哇哇大哭的时候，那是她从没有过的喜悦，看着一个小东西在她的怀里动来动去，那么的小，却那么的有灵，她觉得为这个小东西付出生命都好。”
“但她没想到，连这个都要剥夺，她不能忍受这个痛苦，所以她说，希望我帮她带回这个孩子，想听到孩子再一次叫她妈妈，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灵魂永堕地狱，在硫磺火湖中受到永世的炙烤也在所不惜。”
周毅听着，有些心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当然明白生死有别，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无奈？但这句话对这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黑框眼镜小哥接着说道：“虽然我很同情她，但我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回来，我能做的就是帮她做一场超度，让她的孩子去该去的地方，那时候她拒绝了我，然后满脸憔悴的离开了。”
“我本来是怕她被人骗，所以才跟了她一段时间，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群臭虫，这些人要跟她签订契约，用她的灵魂交换它的孩子，她答应了，今天就是仪式开始的时候，我赶来阻止的。”
说到这，黑框眼镜小哥止住了嘴，周毅继续问道：“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只要献上灵魂就可以换回她的孩子？哪怕已经死了？”
黑框眼镜小哥摇了摇头道：“不，那些人是在骗她，所谓死者复生都是神话故事，是圣经里才有的故事，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即使有看到所谓的复活，也并非真的复活，而是一些霸占躯体的邪恶。
“即使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或者那个黑暗的主君真的可以让死者复苏，像耶稣那样，但最少要有个躯体在世上，如果连躯体都被焚烧了，那最后的结果就像这个布娃娃一样，只是硬塞进去灵魂的怪物，只是为了欺骗这个可怜的女人罢了。“黑框眼镜小哥说到这，有些恨恨的骂了一句”混帐东西，给一个绝望的人虚幻的希望，真是残忍至极。“
周毅沉默了一会，像是为这个女人默哀一样，过了大约一分钟，才抬起头问黑框眼镜小哥道：“那现在呢？你打算干什么？让她自生自灭？“
黑框眼镜小哥蹲下去把那个女人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对周毅道：“我打算先送她去医院，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说完以后，抱着那个女人朝小巷岔路走去，周毅本来想继续追问的，但最后终于放弃了，跟着那人的身影往岔路走去，等走出岔路以后，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确实像那人所说，今晚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周毅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真的经历了。
尤其是当周毅第二天从床上起来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他很是疑惑昨晚的经历到底是不是真的。
衣服上还没消散的硫磺味提醒着他，昨晚的一切好像并非虚幻，只是周毅转身就把衣服丢进了垃圾桶，他不愿意去想这些，他更愿意呆在眼前这个世界，无论这个世界是真还是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