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星子寥寥。
龙舞越想越生气，步子越快，以至于身后的丫鬟非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小姐，您别去那里，那里不安全，而且苑夫人她可能会伤到你啊！”待丫鬟看清了龙舞是要往苑氏的小院子走的时候，赶忙拦住她。
可是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那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龙舞甩开了丫鬟的手，一把将其推到在地。
“滚开！”
今天她一定要去，不然她很有可能会气死在这里！
小丫鬟再有心，毕竟也是下人，见龙舞动怒当即跪下认错，当其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龙舞的身影。
小院阴冷，常年无人打扫，荒草丛生，乍然看来倒有两分瘆人的。
龙舞平时不屑也不敢往这里走，但今天的确昏了头脑。
到了小院子后，抬脚毫不留情的踹开了那扇单薄的门，抬眼就见苑氏神情淡然的坐在窗前，正在拨弄一株兰花。
那神情，那侧脸，简直和龙吟刚才的一模一样！
看到这里，龙舞的气再次不打一处来，她不顾丫头小厮的拦截，气冲冲的疾步上去，一把抓住苑氏长发，撕扯拽到。
苑氏本坐在圆凳上侍弄兰花，哪里注意到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且龙舞推的那一下又特别的重，导致她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
苑氏神智并不清明，被打之后也只是小声委屈的看向龙舞。
她虽然疯了，但还是有些破碎的记忆在脑子里，还是认得面前之人，是令她痛苦的。
“别，别打我……”
她抱头坐在地上，早没了之前那副淡然模样。
龙舞见状，顿时冷笑，“果然是个疯子，就算是条狗被踢一脚，还知道反咬一口呢，你居然只会坐地上。”
见她与龙吟相似的脸庞，龙舞得意的神色倏然一冷，两步上前一脚踢在苑氏胸口，将其踹翻在地。
后者胸腔闷疼，干呕爬起来。
“我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苍天无眼，苍天无眼……”
她不断碎念着什么，抱着蓬头一脸痛苦。
“你给我跪下！”
龙舞上前要按苑氏肩膀，后者原本唯唯诺诺的神色，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猛然站起身来。
“巫咸后人，观天洞地，通五行八运，只奉明君！你大胆！”
她一声冷喝，隐隐竟有当年风华。
见苑氏这般眼神，龙舞的心居然沉了一下，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些害怕。
但见其蓬头垢面，意识到不过是风言风语，冷笑一声，让丫鬟上前，左右按住苑氏肩膀。
“只奉明君？就你也配！你不是只跪天地君王吗？我今天就要你给我磕头替女儿认错！”
龙舞赤红着眼睛，命丫鬟按住苑氏，强迫其叩首在脚下。
丫鬟本是就是龙舞心腹，见没有回头路，只得分外卖力帮龙舞出气，双手按在苑氏头上，撞地“嘭”一声响，苑氏再抬起头时，额前竟是一道模糊血印。
“再叩！”
“嘭—嘭——”
叩首在第三下时，苑氏不再挣扎，忽然看向龙舞笑一声，“命格小，野心大，迫侍者，辱神明……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龙舞被她咒的脊背一冷，“贱人，你居然骂我，你抢了我母亲的荣华，你女儿又来抢我爹爹，你现在还咒我！我今天就杀了你，看你如何再用这张嘴，蛊惑君王！”
龙舞猛然拔下头上金钗，举起手臂朝苑氏脖颈刺下。
眼见入喉时，听雨看不下去，一把攥住簪子，拦在苑氏身前。
“小姐！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夫人，老爷只将她关在院子里，并没有废去大夫人头衔！何况，她还有诰命加身……”
“今天什么都护不了她！”
丫鬟们都去拉龙舞，但皆是被她一下子甩在了地上。
两相撕扯的时候，苑氏受惊加之失血，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看到那单薄身影倒下，这时候龙舞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她一慌，神色恢复清明，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丫鬟也愣在原地，小心翼翼的唤道。
“干……干什么，这和我没有关系，是她自己晕倒的。”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
龙舞极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被丫鬟拉着离开。
芝兰院，龙吟自龙舞离开后便眼皮狂跳不止，但她左思右想都不知龙舞还能折腾出什么来，直到丫鬟绿水匆匆跑进大殿，告诉她苑氏昏厥一事。
心中漂浮的石，猛然落地，砸得她头昏眼花。
“我母亲？怎么回事？！”
“这个，是……是二小姐……”
绿水说的磕磕绊绊，但见微知著，龙吟算明白了，龙舞她是在自己这里吃了瘪，没有地方发，跑去找苑氏去了。
然而她现在没有这么多时间去想龙舞，拿起外衫就往小院子冲去。
等到她赶到小院的时候，尚书和秦氏心腹连姑姑已经到了。
龙吟赶忙拨开他们，跑到了苑氏的身边，苑氏已经微微有些意识了，单还处于一种朦胧的状态，嘴巴微微张开，瞳孔毫无聚焦。
“真的，真的是她自己昏倒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龙舞哭的梨花带雨，不停地博取着尚书的同情。
“我来的时候，她正在爬墙，我担心她摔着，过去搀扶一把，谁料她发疯与我扭打起来，女儿也是自卫，您看，女儿也受了伤呢。”
说着挽起衣袖，露出刚刚被碎瓷划伤的手掌。
因为流血过多，没有及时处理，此刻看来她掌心血肉模糊一片。
龙舞生来就是美人，最重要的就是这副皮相，如今却有了瑕疵。
龙尚书见了顿是皱眉。
“怎么弄成这样！”
“爹，女儿没用，没能保护好大娘。”
龙舞委屈跪下，“您责罚我吧。”
“好了，人都已经这样了，你先起来再说！”尚书见她这般哭，也便舍不得责怪她，“人没事就好。”
一个是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疯子，一个是风华正茂，极有可能成为他攀附权势的依靠，高低立现。
龙吟在一边看的恶心，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苑氏，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龙尚书的为人。
在龙吟的怀中，苑氏渐渐苏醒了过来，瞳孔也渐渐聚焦。
龙吟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娘亲？你可还好？”
苑氏没有回答，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龙吟。
一般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人，大脑都是空白的，更何况苑氏有疯疾，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再正常不过。
“娘亲，我是龙吟，您认得吗？”
“你？”良久，苑氏才回过了神，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你是谁？你不是我女儿。”
龙吟心跳猛然漏掉半拍，刚一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被看穿，但后来仔细一想，她刚清醒，可能是疯言疯语，便耐心说道：“我就是龙吟啊。”
然而她的话音落下，苑氏已经狂躁起来。
“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女儿，你走！”
“娘，您冷静一下，我……”
“啊——你走，你毁了我的女儿！你不是她！”
苑氏忽然发狂，不停地甩动着龙吟拉她的胳膊，最终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脑门上。
力道之大，让龙吟一阵错愣。
“你这个灾星！都要亡在你手上，终究是来了，大越气数将尽——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苑氏像是疯了一般，随手抄起地上木凳砸着龙吟，无论谁劝谁拉都停不下来。
最终无奈，尚书只好拉着龙吟先离开屋子，随即便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想必是苑氏。
龙吟一步三回头看向狭窄荒草重生的小屋，皱眉，可这个时候，却为苑氏说不上一句话。
她被龙舞如此欺辱，偏偏自己有疯症在身，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打骂自己女儿，如此一来，反倒被龙舞做事了刚刚委屈之名。
她明知道苑氏伤从何来，却无法开口。
所有的气怨，只能忍下。
“你今天也受了惊吓，回去歇着吧，待会儿让大夫给你看看。”
“女儿没事，倒是给爹爹添麻烦了。”
龙尚书回头仔细瞧龙吟一眼，他原本以为，她会为苑氏辩解的，毕竟龙舞是他的女儿，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
给龙吟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包庇龙舞是三分私心，剩下七分，则是借机给她给警告。
没成想，她居然如此通透，连一句委屈都不说。
龙尚书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大女儿，最后只得一声叹息，“罢了，事已至此，你先去客房住一段时间，就当是补偿，爹爹会让人把你院子重新修葺一番，保准比以前……”
“从简便好。”
龙尚书扬眉，拍了拍龙吟肩膀一脸欣赏，“真是爹的好女儿。”
两人给苑氏留下大夫，攀谈离去，刚转出小院没有多久，一道黑影便从龙府窜出，直奔青鸾坊。
天色已入深夜，青鸾坊却越加热闹，迷乱笑声一片。
黑影直奔坊中后园禁地小楼，无声无息抵达三楼推开最里间的房门。
“公子……”
黑影单膝跪地。
屋内桃色正在向苍郁汇报最近帝都动向，新上任的礼数尚书，酒色不占，年轻有为却难以收买，正说到重要关头，黑影便叩首进来。
桃色闻声蹙眉回头看向黑影，“你……”话没出口，便被苍郁挥手制止。
他点了点黑影，“龙府？”
“是。”
“讲。”
“今日二小姐因妒忌，去龙吟处闹了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