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一道雷劈中，仿佛在黑暗中绝望时忽然天神降临，母亲一句温柔的询问让彷徨无助的澹暠嵃瞬间神采奕奕。
“娘，我能进去？”
“别人家生孩子不行，咱家生孩子可以。”岳秀姌彪悍霸道的扬起脸，戳戳儿子的大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瞧你这个烂记性。难道你忘了当初我生延儿和玿儿的时候，多少人都在殿门外拦着你爹。后来还是你帮着你爹偷偷从后殿的地道里爬出来的呢。”
“对。当时，我们两个像从臭水沟里洗过澡似的，臭烘烘黑呼呼的。”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澹暠嵃脸色有了些许暖色。
“所以呀。你爹照样当个好皇帝，你不是一样成为大明国的战神吗？九死一生，战功赫赫。”岳秀姌拍拍儿子坚硬的胸膛，“走，跟着娘一起陪你媳妇生孩子去。”
“好。”澹暠嵃脱下披在身上的袍子，看了眼灰扑扑的岳秀姌，提醒：“娘，你也脱掉外衣。”
“哦，好。”岳秀姌也不含糊，动作麻利的脱掉外衣，对方坚说：“去后面的更衣间找件你大哥的里衣来。”
方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向澹暠嵃。
“暗卫知道我的衣橱是哪个，你去吧。”
“是。”
方坚跑去后面。因为房子的结构都差不多，所以他熟门熟路的寻到更衣间，又在暗卫的指引下找出一件男式里衣。
而内室那里就没有什么“好”了。姚青禾已经喝下两碗人参汤，但她越来越贫弱的力气在看到走进来的两个人时，反而更无力。
“秀儿姐姐。”
“傻丫头，我已经写信告诉你别在意那个女人，你为什么不听呢。”岳秀姌一边洗手，一边叨叨。她悄悄抬腿踹了澹暠嵃一脚，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姚青禾手，“乖，别怕。必要时候，我会剖开你的肚子取出孩子。”
“秀儿姐姐，我让人请你来……就是这个意思。”姚青禾故作不经意的瞟过站在岳秀姌身后沉默的男人。
岳秀姌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回头瞪向高高大大的澹暠嵃，骂道：“看什么呢？还不快上床去，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澹暠嵃点点头，一脚跨上床，小心翼翼的躬着身子走到床内侧，慢慢蹲下来，哑着嗓子唤声“娘子”。
姚青禾扭着头不愿看他，可当温暖的大手握住她汗湿的冰冷小手时，隐忍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来。
“傻丫头，别放弃。”岳秀姌拿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擦汗，“乖，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嗯。”
姚青禾微微点头，收起泪水，她看看守在床边的岳秀姌和澹玿，又不情不愿的看看澹暠嵃。
“娘子，等你生完孩子，养好身体，再找我算账。”澹暠嵃柔情宠溺的倾身亲亲她的额头，痛彻心扉。
岳秀姌抚额气得头疼，“哎哟，我的傻鹅子哟，你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呢！”
澹暠嵃无辜的眨眨眼睛，“娘，我哪里说错了吗？”
“傻鹅子，你就没一个字是对的。”岳秀姌丢去两颗白眼，低头笑眯眯的说：“姚姚，别理他。你听姐姐的，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姐姐，痛！”
“痛就对啦。加油！”
岳秀姌递给澹暠嵃一个眼色，澹暠嵃立即伏身在姚青禾的身边，在她耳边柔情告白：“禾儿，我爱你。”
“傻鹅子，你是来搞笑的吗？”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岳秀姌真想拿刀宰了这个傻子。明明挺聪明的脑袋，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傻个像头猪呢？不对，猪都比他聪明。
“呵呵，嗷，痛！”姚青禾想笑又想哭，疼得她已经没更多的力气骂蠢萌蠢萌的男人。
胖婶儿一直在床尾，盯着被子下的情况，喊着：“青禾呀，用力！青禾呀，用力！”
“哎哟，胖婶儿，你就别喊啦。”岳秀姌觉得无语了。这么多人都喊用力，产妇到底听谁的？
胖婶儿撇撇嘴，“那怎么办？孩子的脑袋才冒出个顶子来。”
“全部都听我的。”岳秀姌递个眼色给澹暠嵃，又看向胖婶儿，最终视线对上姚青禾，“乖，听我的。”
“嗯。”姚青禾调整下呼吸。她知道再拖下去，只怕她和孩子都会出事。
岳秀姌让她握紧绳子，澹暠嵃却没有放开冰凉汗湿的小手。她痛，他陪着她一起痛，即使那痛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拿叠好的帕子让姚青禾咬着，岳秀姌下命令。
“吸气！”
姚青禾拼命的吸气。
岳秀姌停顿一下，见姚青禾吸足气，“用力！”
“嗯！”
姚青禾闭上眼睛，用力咬住帕子，将全身的力量都汇集到身下……
痛！痛！痛到渐渐麻木，渐渐失去知觉，只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向那个生命开启的地方汇聚……她的孩子啊，努力！
随着姚青禾一声声嘶哑的吼声，那小小弱弱的生命离开母亲的庇护，来到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在无数期待的目光中降生……
“两个！恭喜青禾，恭喜少庄主，是双生子呢。”胖婶儿和大吉媳妇托着全身绀紫色的小婴儿放到床内的一侧，准备先用柔软的布包裹，再去洗洗胎渍。
“怎么回事？孩子没有哭呀？”岳秀姌率先发现双生子没有啼哭。她冲到床尾查看两个绀紫色的婴儿，“快，抱到那边的榻上。”
“好。”
胖婶儿也发觉异状，连忙和大吉媳妇抱着双子生去旁边的美人榻上。
“你们去清理清理，然后让二壮进来。”
“好。”
岳秀姌守着两个婴儿，胖婶儿和大吉媳妇动作麻利的清理好血腥的褥子和药棉纱，然后请澹二壮进来。
“先看看青禾，再过来看看孩子。”
“不。”姚青禾扭头望着榻上的两兄弟，“快看孩子。我没事。”
澹二壮端进来人参汤交给澹暠嵃，转身去看了新出生的两兄弟。小小的手和他的大拇指相差无几，他快速净了手，同时为两个孩子诊脉。
岳秀姌盯着澹二壮的表情，她虽然是学心理专业的，但是第二专业是儿科。这两个孩子被憋得太久，不知道会不会有脑瘫的几率。
澹二壮轻柔的放回两只小手，眸光黯然，伸出食指在榻上写下五个字：双生子难活。
岳秀姌呼吸一滞，看看两个婴孩。如果死马当成活马医，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如果就这样放弃，那就太对不起姚青禾了。
“把外间封闭起来。”
“是。”
岳秀姌回身走到床边，摸摸姚青禾的额头，“姚姚，你放心，两个孩子很好。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先带他们到外间去洗澡，一会儿再抱来给你看。”
“秀儿姐姐，他们是不是……死了？”
“别瞎说，睡得可好呢。刚才还吐个泡呢。”岳秀姌握握姚青禾的冰冷小手，“南儿，你好好的守在这里，不准胡说八道惹她生气，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澹暠嵃无辜的撇撇嘴角，低头看身边的小娇妻，哑着嗓音撒娇：“娘子，你瞧娘多霸道，连我说情话都不准。”
“我也不想听。”姚青禾闭上眼睛休息，她实太累了，也不想自欺欺人的认为他没有背叛，没有与姚金花有过两情相悦。
澹暠嵃轻叹，歪头枕着她的枕头，头挨着头，耳碰着耳。
“娘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发誓绝对没有背叛你。”
“那是谁的？”
“等你养好身体，我再告诉你。”
原本以为她会说好，可是她的沉默告诉他，她不相信他，认为他在敷衍。澹暠嵃心里一片寒凉，更多是懊恼和自责。
“娘子，我……”
“我累，想睡。”
“好吧。你乖乖的睡，我陪着你。”
澹暠嵃放弃解释，比起跪在院子里的那个女人，他更在乎身边的小妻子，还有刚刚出世的两个孩子。即便他是第一次当爹，也知道那两个出世未哭一声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孩子们，别怪爹爹，爹爹很爱你们，但更爱你们的娘。所以，你们要坚强，一定要闯过鬼门关平平安安的回到爹娘的身边来。
爹爹愿用十年的寿命来换你们的命，二十年也行，三十年也行……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回来，只要你们的娘也平平安安的，即便让我即刻死在你们面前也可以。孩子们啊，一定要回来，平平安安的。
内室里一片安宁，外间被封住门窗，摆上两个火鼎烧着银霜炭，宽敞的方榻上两个全身绀紫色的男婴手拉手，像是同根相连的两棵小树，在恶劣的环境中苦苦挣扎。
岳秀姌穿着干净的男式里衣，旁边澹二壮也换上宽大的雪白里衣。他的身形与澹暠嵃的身形之间实在相差巨大，人家的里衣穿在他的身上就像女人的齐胸襦裙。
两人的手上戴着一种用羊肠制成的薄膜手套，妥贴皮肤又方便。
岳秀姌用干净帕子作口罩捂住口鼻，同样澹二壮也依此蒙住口鼻。
在岳秀姌的指挥下，二人各自照顾一个孩子，每一步动作都小心翼翼，手中的孩子俨然瓷娃娃般。可不论二人如何托放，两个婴儿始终手拉着手，像连在一起似的。
“秀儿姐姐，孩子死了。”
“禾儿！不要！”
伴着姚青禾轻柔的询问声，是澹暠嵃悲凄的怒吼。
岳秀姌与澹二壮对视一眼，双双跑进内室，也被眼前一幕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