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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周羽因写作能力出众,作文常年被大刘当成范文,一传十十传百,在校内渐渐有了名气。走在路上,经常有异性的眼光和异样的眼光向他投来。他每次都昂起头,脚下升起一阵风,还恨不得有个分身,跟在他身后,逢人便说:“前面那人是周羽啊,写作文很牛逼那个,认识不?”

突然不幸的消息传来,大刘被调去别的学校教书。周羽得知眼眶模糊一片,万分不舍。大刘同样舍不得周羽,但人在学校身不由己,她感到自己就像蒲公英,听任风向的调遣,飞来飞去,到处去播种。这五年周羽和大刘从不共戴天到忘年之交,但分离就像一根很细的蚕丝,轻易就可以剪断。

大刘临走前摸摸周羽的锅盖头,说:“羽儿啊,你要继续努力,你有很大的潜力,要在数学英语下多用功夫啊!”

周羽不舍地看着大刘脸上的雀斑,直到雀斑消失在雨中。

夜晚,由于大刘的离开,周羽悲愤交加。周大龙煮好方便面,叫儿子来吃,周羽郑重地向父亲宣布要学朱自清绝食。周大龙听后大笑一声,他认为儿子的绝食就好比初恋情人的海誓山盟,过几个小时就后悔了。周大龙懒得理周羽,把自己那份泡面先吃了,看电视看了几个小时,周羽一直像块木头赖在床上,无动于衷。周大龙突然急了,对周羽软硬皆施,周羽像草堆里的邱少云,忍着剧痛,一动不动地装死。

家门外突然传来按门铃的声音。

门铃早已退休,不论多使劲也不会叫一声。周羽家的房门同样常年失修,各种虫类攻破流传千年“朽木不可雕”的道理,木门被雕得坑洼不平,破旧不堪,隔音效果等于没有,按门铃的声音就透过缝隙传进屋内。

周大龙认为,防盗门是无法防盗的,真正的防盗就得从心理上击溃盗贼,所以家里的破木门十多年从未更换,造出一座空城,让贼去光顾对面崭新的防盗门。周大龙一直很自豪,他们家十多年来,虽然有贼进出过的迹象,但一直未遭行窃。

周大龙对门外吼道:“用力推!门就开了!”

破木门被推开,周大龙像是闻到了多年家里都没出现过的味道,反应过来那是女人的味道,陶醉地深吸一口气,马上出房门查看。

“刘老师,是你啊?快坐快坐!”周大龙热情招呼着。

周羽原地复活,跳到门外,招呼道:“刘老师,您的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周羽随口一说都如此有文采,周大龙自愧不如,只好装作没听到。大刘从门口扛了一个大箱子,箱子看似很沉。周大龙忙搭把手,问道:“这些是什么,怎么这么沉啊?”

大刘说:“这是一些书,我马上要调走了,这些书是给周羽的。”

周羽忙打开那沉重的箱子,把书摞起来有自己这么高。正是大刘书架里的藏书,那些书看起来年代挺久远,书页中都泛出一种黄脸婆的黄。周羽兴奋地问大刘:“老师,这些是给我的书吗?”

大刘说:“当然,这些都是中外的经典,看你这么喜欢就送给你了。你要好好保管,这些书的年纪比你爸爸还大呢!”

周羽听了热泪盈眶,打量着这堆书,像是看到了一堆爷爷。他感到有很多话要对大刘说,但都被卡住了。周羽拿起书,像洗猪肠子一般翻来翻去。

大刘嘱咐道:“周羽,不要浪费了我的苦心哦,要抽时间多看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不要影响学习哦!”

周羽指着挂在墙上的红领巾,发誓道:“我会的!我对这条用烈士鲜血染红的红领巾发誓!”

大刘转头对周大龙道:“周羽他爸,你要经常鼓励他多读点书,多写点文章。他是一块金子啊。”

周大龙满脸被笑容挤满,谢道:“多谢老师教导,我肯定会教育好他的。”说罢起身,跑到厨房拿出两只啤酒,“老师你来一趟不容易,来喝两杯吧!”

大刘摆手拒绝道:“不不不,我喝不了酒的——”

大刘不是不能喝酒,她怕周大龙酒后乱性,对周羽产生不利影响。周大龙完全没有酒后乱性的想法,大刘脸上的雀斑早让他无性了。

送走大刘后,周羽兴奋地想把书扛回房间,但走了两步就感到体力不支,手一摇晃,一堆书如天女散花,纷纷坠地。周大龙问道:“怎么样?还继续绝食吗?”周羽暗想不能跟肚子过不去,决定停止绝食,朝饭桌走去。

方便面已经凉了,面汤也几乎蒸发掉了,所剩无几。即使是周大龙亲自下厨,方便面还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周羽虽然饿得像个瘪气球,但对面前的食物依然提不起食欲。

周大龙安慰周羽道:“你仔细看每根面条,是不是比你以前吃的又粗又大?同样的泡面,你泡得越久,你就能赚到更多的面。”

周羽听到有小便宜可赚,顿时食欲大开,一边吃一边心满意足地说:“我赚到了!”

一个饿了几小时的人突然填饱了肚子,好比沉睡一万年的盘古突然醒来,顿时有了开天辟地的力气。周羽马上扛着书,绕着客厅跑了三圈,兴奋地问周大龙:“老爸,刘老师说我是块金子,你觉得是吗?”

周大龙倒上啤酒,呷了一口:“金子?你就是老子当年的一个精子。”

夜色渐渐深了,周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方面是思念大刘,更重要的是吃坏了肚子。周羽没学到朱自清的绝食,反而学到了他的胃病。疼痛不断搅拌着他的肠胃,他只能牺牲睡眠时间到厕所排出痛苦。半夜两点,痛苦终于被排尽了,反作用是胃里的食物也被排得一干二净。周羽只好晃醒周大龙,喊道:“老爸!我饿了!”周大龙骂了几句,屁颠屁颠跑去煮泡面。

第二天新的班主任降临,除了周羽其余学生都是兴奋的,他们觉得每天写日记的苦日子要到头了。新调来的语文老师叫黄永生,可名不副实,黄永生似乎得不到永生。头发白了一半,走一步咳两声,背弯成弓形,像个虾子;脊椎骨若隐若现,把衣服脱掉就是剑齿龙。黄永生四十岁出头,却套着七十岁的身躯,可见在教育的道路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终于熬到希望的曙光,拿了个特级教师,据说教出来的语文成绩连年稳居学校第一。

大刘临走前交代黄永生,周羽是棵好苗子,对语文的嗅觉超出同龄人,尤其是作文思维很独特,一定要大力培养。

黄永生谨记大刘的遗嘱,刚来上课第一天就把语文科代表封赏给周羽。让一个混混当官,众学子多有不服。随后黄永生宣布,要延续每天写日记的任务,而且规定四百字以上,不达标的罚抄三遍课文。众学子更是欲哭无泪,对大刘的思念达到了空前的统一。周羽当上了官,头上点起三把火,面对不肯交作业的人,恨不得把他烧到只剩骨灰。周羽收作业勤快得像热恋中的男人,每天上交的作业本像是送给恋人的玫瑰。

周羽和黄永生相处了几天,发现黄永生和大刘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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