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阴冷的苍穹间仿佛蒙着一层寒冰与灰尘凝结成的雾。索索仰望天穹，他喉咙稍有些干哑，然而军队仍在向东方疾驰前行……
马蹄声轰鸣如雷。
他眺望着远方天际间黯淡绚烂的高山与层林。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在了寂静之中。
——不是声音的寂静。
而是灵魂。
灵魂仿佛陷在雪里，冻在冰里。这一路上，他们将注定不会再遭遇像样的抵抗，在之前的那场战役中美狄亚击溃了波罗最后一丝力量，也扯去了公国身上最后的一缕遮羞布——倘若她希望的话，这支两千余人的军队甚至可以烧光、毁光波罗的每一个村庄、每一座乡镇，唯一的限制只在于时间——而美狄亚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不知道。
她神色凝静。
正如周遭的雪海般，那曾经被太阳晒得微有些黝黑的脸庞，最近已显得愈发的白皙。
继续前进。
沿途的村庄，毁掉；找到的食物，吃掉、烧掉；找到的草料，喂给马匹、烧掉。
……时为盛夏。
还有接近半年的时间。今后，波罗人该怎么活下去？
索索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意识到，自己向上攀登的阶梯完全是由脚下的尸山血海堆砌的。
“……”
轻轻地，他侧过头去。
美狄亚的脸庞依旧恬静、美丽。
她垂眸看了他一眼，继而露出了甜美怡人的微笑。
……这笑容充满自信，充满傲慢，她什么都像，唯独不像一个女人。
不是依赖男人。
不是依赖父亲。
她甚至让人觉得她并非依赖，而是实际操纵掌握着军队。
它们不是她的仰仗，而是她的工具、她的奴隶、她的剑。
更甚至的，索索甚至觉得就连她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也只是……
只是？
不。
不对的。
不可能的。
……
然而，恐慌的心情却始终止不住。
与那些故作傲慢姿态的愚蠢之辈、无能之辈们不同，美狄亚完全清楚她力量的来源，她就像是一个与巨龙相伴的舞者——身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中，身处在极端的机遇之中。她意识到了一切的危险、一切的机遇，却还是在清楚觉察到一切之后真正傲慢地向巨龙伸出了自己的手心：“我准许你与我跳舞。”
……没错。
这样的她，与其他任何人都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
欧丹——她能让人感觉到她是个女孩，她能让人感觉到她的不甘、她的渴望、她的犹豫、她的后悔、她的后怕、她的担忧、她的绝望。
美狄亚——你感觉不到她作为女孩的一切。从她身上，索索只看到了无尽的宛若没有止境的渴望，而且这渴望仿佛还正随着时间在与日俱增，傲慢的火焰并没有将她焚毁殆尽，她视生命为一种必然的旅途，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死在尽头——这种只有传奇故事中才会出现的伟大人物的“宿命感”，索索甚至不曾从她父亲身上感受到过。她……
她当真是个女孩？
索索转回头去，静静的眼睛继续静静地盯着寥廓的雪原。
近了。
更近了——
下一个，依旧是依赖道路与贸易存活的小镇。
他们会死。
我们会死。
正如创造了人类的神一样，在命运的浪潮中，没有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