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的脸上一开始还是不甘心的怒意，然后她的表情变得茫然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又摸了一下。
“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
“坚持你的想法，用不着迎合别人，薇拉，我再问你一遍，你记不记得这个故事？”张博文伏下身子，看着薇拉的眼睛。
“我真的记得。没错，我怎么会忘记呢？”
“也就是说……”林勇把目光转到李帆脸上。李帆的眼神已经和刚刚不一样了，刚才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目光犀利无比，就好像可以一眼射穿对方的灵魂，可是现在，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人……就像一开始那样。
“还真的是这样！”李帆露出非常夸张的惊讶笑容，“刚刚我说的话只是猜测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为什么要变相否认自己的观点呢……张博文发现他已经不懂面前这个男人了。用李帆的眼光看问题，假如他说的仅仅是一个推测，结果竟然成真，那么以利益为主的他肯定会大肆居功，可是他居然没有这么做，而是把自己的身份放在一个非常低的位置。这又是为什么！
现在想来，李帆似乎从始至终都将自己的存在感隐藏掉。这又有什么好处？
“罗蒙诺索夫，我想问一下，这台摄像机能够拍摄到村庄的画面吗？”张博文突然问道。
“不能，它的侦查范围只限于白塔，也就是说它拍不到到底是谁偷了你们的资料。”对于这件事，罗蒙诺索夫也无能为力。
“那么我们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如果这些人……不，这些神是给薇拉和维卡做手术的，那么我们的资料也是被这些人偷的，因为那份资料有和他们有关的东西，不如说那些资料恰好给他们省去了研究所浪费的时间。毕竟，科学家们总不可能给我们资料再把它偷回去……他们知道我们对他们有所了解，就会提高警惕心了。我们之后要开始加大警戒和巡逻的力度，尤其是罗蒙诺索夫，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你没办法保护薇拉和维卡的，”张博文苦笑一下，摸着自己的额头，“我们已经和那些科学家一样了，所有的问题都靠假设解决……真的希望赶紧找到证据。”
“这些问题我们以后再讨论，我有件事一直想和你们说来着，”罗蒙诺索夫拍拍手，“那些科学家和我说要我一周一定要送你们去他们的基地一次，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假如薇拉觉得我去那里算是背叛她，那我就再也不去了，”张博文轻描淡写的说着，“白塔对我来讲意义更大，之前她还把实验室和器材借给我让我去研究给邵泽使用的大脑生长药剂，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林勇和李帆我无法做主。”
“不！我希望你们去那里！不过你一定要把在那里得到的成果反馈给罗蒙诺索夫，不然你们去那里还有什么意义？”薇拉叉着腰，对张博文有些不满。
看着薇拉真诚的目光，张博文好不容易才能抑制住自己的笑意，他知道薇拉是绝对不会阻止他们去找那些科学家的。这就是小女孩的心理，她竭力想要做出懂事的样子。不过随即他就真切的觉得有些不安。毕竟他利用了薇拉的善意。
“对了，这些给你们！”晚饭后，当张博文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罗蒙诺索夫远远的叫住了他们。他们回头，正看见罗蒙诺索夫一遛小跑，怀里抱着几瓶红色包装纸方玻璃瓶的酒，“这些送给你们，这是上次帮助那些科学家买东西的时候，多买的几瓶酒，就送给你们喝吧，你们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喝过酒吧？尤其是俄罗斯，这里可是威士忌的天堂！总之，多谢你们……肯留下来，还肯忍受薇拉的脾气。”最后一句话罗蒙诺索夫说的非常小声，他实在是害怕被薇拉听到。
“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那这些酒我们就笑纳了，改日一起喝，见识真正的俄罗斯人的酒量也是很难得的。”张博文接过罗蒙诺索夫怀里的酒，朝他示意了一下，他们就离开了白塔，回到村庄里属于他们的房子。
一回到木刻楞，李帆和林勇就迅速摸出一把刀子把威士忌的瓶盖撬开，没有玻璃杯，他就把酒倒进自己的水杯里。张博文表示自己不喝酒，也闻不得酒味，于是他们两个人就搬了桌子和小板凳坐在外面对甄对饮起来。
晚上的白塔与村庄几乎是没有灯光的。这里没有光污染，比任何地方都能够让人平静。彼时还是1997年，所有国家都在发展轰轰烈烈的发展，到处都是光河和噪声之海，而在这里，他们三个人囿于停滞的时间。
“今晚的星星很亮。”林勇开始没话找话了。本来他这个人就爱说，但是张博文聊的都是些专业知识，他也没办法接话，可把他憋坏了。
“是啊……非常漂亮，从这里可以看到仙女座大星云……哦很不巧，被树木挡住了。”李帆看着天空喝了一大口酒。这酒的确具有俄罗斯本地的特点，醇而烈，就像喝了一大口酒精。含进嘴里的时候没有感觉，咽下去的时候就有一种荡气回肠的炙热感。
“你怎么还懂星星啊？”林勇有些尴尬，这再一次的触及到了他知识的盲区。
“我女儿很喜欢看夜空，为了让他觉得他有一个什么都会的爸爸，我也是很辛苦的。”谈起自己的女儿，李帆的眼神就在一下子变得柔和和脆弱。
“什么？你结婚了？”林勇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这是林勇完全没有想到的，现在想来，自从他们见面以来，就从来没有谈论过自己的家庭，所以他们也自然而然的不知道彼此家庭的情况，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现在的他们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没有结婚才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正常的。这么想想，他其实也不用这么惊讶。
“没错，我结婚了，还有一个女儿。我女儿已经五岁了，特别乖巧听话，我很想她，每天都想。可是……”李帆没有再说下去，脸上也没有其他的表情。林勇琢磨不透他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很清楚李帆那个可是后面的话一定是很重要的。如果他是张博文肯定就能听懂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了吧。
“你女儿一定很可爱。”林勇这已经算是没话找话了，他想要安慰李帆一下，但是为什么要安慰他，他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应该这么做。
“对，她就是我的生命。”
“真好啊……完全想象不出来如果我有女儿会是什么样的。”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还单身是很正常的。总觉得……你这样有勇气的人是享受不了家庭的乐趣的，李帆虽然这么说，但他话语里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你也没有问过张博文的家庭情况吧……不知道他是不是结婚了呢。”最后一句话李帆没有看着林勇说。但是林勇心里打了个哆嗦。
的确，他也没有问过张博文这档子事，张博文也没有说过，也许他也单身也说不准。
可是李帆不也一样没有说过吗？如果没有聊到夜空，恐怕他现在也不知道李帆还有一个女儿这件事。林勇看着李帆，思绪万千。眼前的男人根本不像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不如这么说，李帆现在的样子和他第一次见到的他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他竟然当了叛徒，可是现在……
“我实在是琢磨不透你，有的时候你是这样的，有的时候你又是那样的。”林勇喃喃自语，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把话说了出来，赶紧捂嘴。李帆笑了笑。他的笑容是林勇没有见过的。
很多年后林勇依然会想起这个笑容。每当他对李帆这个名字产生厌恶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晚上，那个笑容。
是如此饱含成熟。
“你喝，我先回去了。”李帆扬头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
“李帆，你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当李帆刚刚走进门把门关上的时候，张博文叫住了他。
“哟。今天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怎么都来找我说话？”李帆看着张博文哈哈笑了起来。当然，他很快就坐到了张博文的对面。
“对不起，但是事出有因，这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你究竟是谁？”张博文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问的有毛病，他很严肃，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哈哈哈这是什么问题，我是谁，我是李帆啊我还能是谁？又不是乔装打扮的，确确实实的是我啊！不信你摸摸！”李帆把脸开玩笑似的凑上去，他的笑容看上去也并不是假装的。
“这我当然清楚。可是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李帆。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我记得当时国科院让我作为组长挑选来代表时，你是第一个联系我的。无论如何你的消息也不可能得到的那么快吧？你就是你吗？还是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你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呢？我知道你的目的，我希望有一个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