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御神色淡漠，轻轻往后一靠，眉宇间凝结着别人读不懂的晦涩暗沉，嗓音淡漠如冰“此事就交由左相去办了。”
邓礼源闻言，俯身一拜道：“老臣遵旨！”
回到府中的邓礼源便一直因为此事儿烦忧着，邓玉儿见此，眼含担忧地问道：“父亲可是有何烦心事？女儿见父亲从皇宫回来以后便一直愁眉不展的！”
邓礼源对于这个知书达理，冰雪聪慧的女儿还是很疼爱的。见女儿问起，他便没有隐瞒地将此事悉数告诉了她。
“陛下想找一个世家女子选为妃子进宫伴驾，牵制住即将成为皇后的西陌月，两国联姻其间的弯弯道道自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这其中不知包藏了多少祸心，陛下不得不防啊！
可是这人选不仅得家世过人，还得聪慧无双，能够起到帮衬的作用，不然对于西陌月那一国皇太女来说，怕是不够看的。陛下将此事交付于为父去办，为父现在也是为此事操心啊！”
闻言，邓玉儿的眼中滑过一抹惊喜，眉宇绽放出华美的笑意，但还是按捺着喜色小声地问道：“这圣雪国中的世族贵女皆不乏聪慧无双之人，父亲何必如此忧心？”
邓礼源笑了笑，眼中慈爱尽显“玉儿看事向来透彻，今天怎么这般迷糊？
这圣雪国附和这样条件的人不少，但最终要的是有人愿意成为陛下手中锋利的剑刃。陛下剑锋所到之处，她都愿义无反顾地披荆斩棘。陛下和这皇太女之间的无声硝烟，那女子就是牺牲品，一进宫便会处在浪尖上，如履薄冰不外如是了。”
听到这里，邓礼源的话就证明了邓玉儿心中的猜想。
没错，这世间仰慕陛下龙章凤姿的女子不在少数，但是能够为陛下奉献一切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样重要的棋子必须得谨慎。
思及此，邓玉儿眼中浮现坚定之色，嘴角一抿，然后猛然跪在地上。
邓礼源见此，大惊，然后便起来欲要将邓玉儿扶起。
“玉儿这是为何事？有什么话玉儿与为父说便是了。”
邓玉儿推开邓礼源的手，轻咬嘴唇说道：“父亲，女儿愿意进宫。”
简短的一句话，让邓礼源眼中的惊诧放大，忘了去扶邓玉儿的动作，征愣了一下失神地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父亲，女儿愿意进宫，成为这个人选！”说完以后，邓玉儿重重地一个扣头，白皙的额头间一片通红。
邓礼源回过神来，压抑住眼中的各种复杂情绪，静静地盯着跪在他眼前的邓玉儿，良久，他才轻叹一声肯定道：“为父知道你爱慕陛下，若非是此次联姻，皇后之位也非你莫属。
可是偏偏陛下决定与紫华国联姻，还以后位待之。圣意难测，为父也无可奈何。本想着，若是你歇了这份心思，便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若还依旧固执，那以我邓家之势，进宫以后也能名列四妃。
你确实附和人选条件，但是说为父自私也好，卑鄙也罢。为父不想让你去成为他们之间的牺牲品，若是陛下对你有意，以他之能护你安稳不成问题。可陛下对你没有一丝怜惜，那进了宫生死全凭自己的造化了。”
邓礼源将这件事分析的透彻，就是想让邓玉儿能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邓玉儿抿嘴一笑，眼中尽是无怨无悔之色“父亲，女儿爱慕他。不是因为他受尽世人推崇的不世之才，也不是因为他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仅仅因为他是北冥御而已。女儿心意已决，还请父亲成全！”
看清邓玉儿眼中的执拗，邓礼源紧闭着眼睛，挥了挥手无力道：“出去吧！此事再容为父想想。”
邓玉儿知道她做这样的决定会让父母伤心，可是她真的是希望能在那个男子心中留下一丝的位置，不是他可有可无的妃子，而是能帮到他，让他铭记的女子。
这样卑微的奢求，即便是用她的命来换，她真的也是无怨无悔！
邓礼源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女儿，忍着心疼答应了她。
在天圣京郊处，一处精致隐秘的院落中。
尹千莹坐在一棵花藤树下，静静的泡着茶，氤氲的烟雾朦胧了她绝美的容颜，也模糊了她眉宇间隐隐沉聚的戾气。
过了一会儿，尹月出来了。清冷的面容上还带着些许的苍白，脚步沉重完全没有了往昔那般轻盈无声。
走到尹千莹面前，尹月行礼道：“小姐。”
尹千莹“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依旧做着手中的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待将茶水泡好了以后，尹千莹才停下，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尝尝看！”
尹月拿起茶杯，三指轻握，姿态比之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礼仪端庄。
她轻抿了一口，眼帘低垂，然后开口道：“此茶刚入口时甚是苦涩，随之清香晕开在舌尖，入喉之时又带着几分涩然。”
尹千莹闻言，轻笑了声，眼中却含着一丝复杂。
“可尝出来此茶是什么茶了吗？”
“天上天的云顶雾。”尹月低垂着头，看不清的面色的回答道，声音平静，但是隐隐听出来一份压抑。
尹千莹拿起茶杯，也轻抿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问道：“身上的伤养的如何了？”
“回小姐，已无大碍了！”
“嗯，那便好。尹月，你跟了我多久了？”尹千莹问此话时，神色淡淡，美眸中一片平静如常。
尹月闻言，立即跪在地上，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悲然。
“尹月自小便被家主训练，从七岁是便跟着小姐了，如今已有三十年了。”
“噢？三十年了？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从尹家到蓝家，爱恨浮沉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尹千莹似是在感慨，又没有半丝的情绪外露。
末了，她话锋一转，然后说道：“尹月，你自幼便跟在我身边，天上天那个地方你应该比谁都明白。适者生存，强者为王。不论是家族子弟还是婢子仆人，不外如是。你现如今武功被东方瑾废去，如今看来怕是不适合再留在我身边了。”
尹千莹的话对于尹月来说犹如撕破侥幸的利刃，刺的她血淋淋的痛。
这样的结局她从成为废人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天上天从来不留废人的，她都懂。但是她实在舍不得眼前的小姐，这么多年的相处小姐早已是她人生中的全部了，天上天也是她的归属。
如今被抛弃，她又该何去何从？
尹月眼中盛满了悲伤，面色苍白道：“尹月明白，小姐放心，尹月绝不回给小姐造成麻烦的。”
尹千莹看着她，瞳孔深处也带着些许的痛苦，但是她生性傲然决不许这样的情绪有丝毫的外漏。
她音调平平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留在外面吧！拿着我的令牌去常州吧，念在你我主仆一场，回去以后，我会告诉父亲你是护主而死的。”
在天上天，护主而死，是暗卫和奴仆们至高无上的荣誉。
尹月眼中待着明显的不舍之色，但却还是紧咬着唇瓣，跪地三叩首道：“拜别小姐，愿小姐得偿所愿！”
她跟着她，看见了眼前的她是如何从一个天真烂漫，骄傲清高的天之骄女变成如今阴鸷诡谲，不择手段的复仇之人。
她心疼她，跟随她。这是她的信仰，如今她失去了信仰，成为了废人，以后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待尹月走后，尹千莹不顾形象地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茶的苦涩在她口中弥漫开来，流进了她的心底。
她眼眶猩红，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最后都化成了一抹刻骨的仇恨，燃着地狱中诡谲的焰火。
死死地握着茶杯，指尖泛着青色，她牙关紧咬，一字一字地迸出六个字“东方瑾，蓝雪涵！”
任谁听了，都能感受到里面浓浓的恨意，带着剜心嗜血的寒意。
养了好几天以后，东方轩身上的伤虽然还是很严重，但是最起码行动不成问题了。他依照文景帝的旨意，没有带走属于亲王的一切尊荣和财富。
一袭青衫，一把碧玉萧，这便是他全部的东西了。
蓝雪涵再次看到东方轩的时候，眉眼间浮现着些许笑意，眼中有着温暖。
“抛却君王天下事，快意恩仇江湖间。这样的日子于你来说，再好不过了！”
东方轩闻言，淡淡地一笑，依稀带着以前的风采“不错，千帆过尽，现在只有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人活一世，明白自己想要的不容易。我知道你心中苦，这么多事情确实于你来说太过沉重了。但是我希望你能重拾心性，她们爱你，自然希望你好！”
蓝雪涵的劝慰总归听来很是温暖，东方轩笑着说道：“放心，寻死觅活不是我的风格。”
他的命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又怎么敢不珍惜呢？
闻言，蓝雪涵笑了笑，眼中清亮地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东方轩看着外面的天空，神色清淡地说道：“我想先陪陪她们，这些年，我游历江湖，陪在母妃身边的日子少之又少，更别说她了！所以我这三年都会在兰台山陪着她们，然后再做打算。”
这样的决定也是在蓝雪涵的意料之中，她拿起茶杯，笑着说道：“我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东方轩觉得，他与蓝雪涵能成为朋友是他的荣幸，这样洒脱的奇女子真的是世间少有！
他也举起茶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有什么打算？”东方轩也是担忧地问道。
蓝雪涵一愣，然后神色飘忽，静默不语。
良久，就在东方轩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蓝雪涵清冷的声线才缓缓响起。
“在生下孩子之前，我是不会有任何决定的。待此事之后，我想让两人都能冷静一段时间，我们之间夹杂的事情太多了。
我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拜会一下蓝家，毕竟我父母还在天上天。有些问题确实需要解决了，不然太久了，有些人反倒愈发的猖狂了！ ”
知道蓝雪涵向来都是个筹谋在胸的，东方轩也不再多话了，只是最后道了声“万事小心，有需要遣人来说一声！”
蓝雪涵笑着应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七月初七，东方瑾册封为太子的日子。
本来蓝雪涵也是今日一同册封为太子妃的，但是碍于她怀有身孕，东方瑾怕累着她。便吩咐她的礼度一切从简，不必遵循旧制。
礼部对于此事自然是听从东方瑾的，到了最后，蓝雪涵只需上前领下圣旨和太子妃的金印，最后只需要出席晚上的宴会即可！
晚宴办的甚是隆重，因为不仅是为了庆祝太子册封之喜，还有为汐月国的永和公主和凤子染的接风洗尘之意。
当然，大家私底下都明白。这永和公主来的意义是永结两国秦晋之好，那么这宴会怕也算是一场赐婚宴会了。
册封太子祭祖拜天，这些礼节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弄下来，也已经一整天了。
至于太子妃的册封，蓝雪涵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毕竟她得为腹中的孩子考虑，即便她与东方瑾之间再如何，这个孩子也是她的宝贝，为了孩子有些东西她也不会放弃的。
晚宴开始的时候，蓝雪涵才慢悠悠地出现。一身轻便的宫装，容颜倾国倾城，眉眼间夹杂着初为人母的柔和，愈发不可方物。小腹隆起，但是身形依旧纤细，没有半分孕妇的臃肿。
白天这位新晋的太子妃也只是领了圣旨和金印便离开了，他们都没有看清楚。如今，站在大殿门口，这般仙姿玉容真是让在场的众人眼中皆滑过惊艳之色。
蓝雪涵对于别人的打量没有半分波动，若不是为了腹中孩子，她连这宴会都不想参加的。
正在她沉郁时，突然后面传来宫女们的行礼声“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循着声音望去，果然是东方瑾，依旧白衣翩迁，姿容绝世，背着灯火而来，璀璨艳丽之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