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体的避震相当出色，虽然是被连人带甲以过肩摔的形式重重砸在地上，陆程一点伤也没受——除了自尊心以外。若还是早期型号，这一下恐怕会直接散架，冈格尼尔的材料工艺与设计水平都是一流的。
他穿的动力甲以MDT为基础改装，在组织内部的代号是Project 1076 MDT-14，改装幅度超过六成，为了起到迷惑和欺敌的作用，对外仍然以MDT称呼。无论火力、机动还是防护水准，性能上当然无法和他专属的Project Lightlc 1056“光之骑士”相提并论，但仍然不失为一款优秀的量产型动力甲。继承了苏系武器易于维护、操作简单的特点，又提升了人机交互和电子设备，MDT-14的综合性能超过美军现役主力MS6A3“苍穹法兰绒”，在冈格尼尔的士兵中大量装备。
可眼前对手穿的只是具MDS-08，虽然同为三代甲，性能上有天壤之别，除了成本低带来的高产量，几乎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出力低，速度慢，甚至屏显都不是彩色的，就这样的机体却把他给狠狠摔倒在地。
尤其令陆程难堪的是操纵者，居然是个白人女孩，年纪也就比自己大一两岁，自我介绍说名字叫雷娅。女孩模样可爱，比老姐漂亮多了，可下手毫不含糊，无论射击还是格斗都远比他老练，没几分钟已经把他放倒了三次。
场地边有人鼓掌，是那女孩的同伴。似乎觉得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女孩脱去动力甲，把束发的带子解开，顿时一头金色长发如瀑布般落下。
“老师，”雷娅对着场边说，“这个家伙好没用，我还有好多招数没用上，他就倒下了。看来他就只有机体好一点而已，人完全不行啊。”
听到她的话，陆程完全不敢从动力甲里出来，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色。雷娅所说的老师是曾经见过的德国人路德维希·冯·龙德施泰特，在冈格尼尔中的代号是威德佛尼尔，北欧神话中栖息于世界树之上、目光锐利的雄鹰。平日里，这是个优雅的德国人，可一旦拿上枪，陆程就发现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再没有比用鹰来描述路德维希更合适的了。
“他的经验太少，”路德维希道，“还不懂得如何发挥机体的性能。另外，雷娅，公平地说，在同样资历的动力甲操纵者中，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稍稍停顿了下，他嘴角翘起，“天赋出色之余，训练中再勤奋一些就更好了。”
“那是因为老师教导的好，”雷娅快步走向场边，“您真的要训练他吗？他可是芬尼尔介绍来的啊。”
“他和芬尼尔是不同的。”
“我看都没差，代号也是狼，两个人臭味相投，和传说中的魔狼一样凶残。芬尼尔送他来，肯定不是好意。您听说了吗，这小子把投降的美国人都……”
路德维希以手势制止雷娅继续说下去：“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年轻时更容易如此。今天下午的训练到此为止，请过来吧，斯库尔，到会议时间了。”
在雷娅丝毫也不掩饰的嘲笑目光中，陆程脱下MDT，灰溜溜地低着头，跟着路德维希走向城堡。
他们现在位于巴伐利亚州南部的山区，此地有龙德施泰特家族继承了三个世纪的古堡，四周群山环绕，交通不便。虽然近乎与世隔绝，古堡却完美地把现代科技融合进建筑的艺术与历史的沧桑中，这座黑天鹅堡风格的城堡拥有马场、靶场和动力甲训练场，不影响美观的同时满足各种需要。
半个月前，陆程深感在动力甲的操纵上技巧不足，亟需专人指导训练，于是高卢热情地把他介绍给路德维希。就他所知，这两人平素的关系即便说不上紧张或者敌视，至少也是冷淡的，高卢会选择德国人，他颇为意外。
不过只要能有人教导，有场地训练，人际关系什么的陆程不在乎。大家都属于这个叫冈格尼尔的组织，即便互相看不顺眼，至多让我打道回府，不可能干出别的事情来吧？坐了近二十小时的飞机赶到巴伐利亚，他得到了路德维希的热情招待，在古堡里指点详尽，训练系统，原先的一点点担心也彻底烟消云散。
城堡里的大多数人都很友善，只除了雷娅。从他到达的头一分钟起，女孩就没有中断过鄙视与嘲讽，偏偏她的技术比陆程强太多，他完全没有办法开口还击。
总有一天，陆程闷闷不乐地想，我要把那泼妇也用过肩摔扔到地上，让她亲口认输——这个念头成了他训练时的心理支撑。
现在，他和路德维希要去的地方是城堡会议室，那是整座城堡最具现代化气息的房间，借助VR技术，分布在全世界的与会者可以身临其境地面对面交谈。德国人告诉他，这次的会议，冈格尼尔几乎所有的领导层和重要成员都会参加。
而他拥有自己的代号，还为组织提供了关键的基因，绝对有资格列席。尽管路德维希是这么说的，陆程依旧很忐忑，别说是冈格尼尔这种势力遍及全球的庞大组织，就是学校的座谈会，他也从没有资格参加过。最近几天的训练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既然连路德维希的女佣都打不过，还要和大人物一同出席会议，脸朝哪里搁啊。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纯想法和完全没必要的不自然，他战战兢兢地迈进会议室。房间里有年代悠久的壁炉和松木家具，同时也摆放着全息投影仪和信号加密系统，陆程觉得自己好像跨越了几百年的时空。
长长的会议桌上已经备好了两人份的茶水，等他坐下，路德维希关掉了灯。视野短暂地陷入黑暗，陆程屏住呼吸，皮肤上传来轻微的刺激，很像是穿着动力甲等待上战场时的那种紧张。
室内渐渐亮起，一团阴影突然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现身，陆程吓了一跳，差点向后倒去。稍稍定神，他发现阴影有着人形的轮廓，随即明白那是一名出席会议的冈格尼尔成员。他想向路德维希确认此事，一扭头，才发现长桌边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类似的阴影。场面黑暗而诡异，他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这哪是开会，分明是邪教在举行仪式。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随着时间推移，大半阴影现了形，他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介绍人高卢·波尔。高卢同样发现了他，咧嘴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
粗略一数，仍有三分之一的与会者保持在阴影形态，不以真面目示人。路德维希轻声解说：“有些组织成员的身份是秘密，连我也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陆程再次感到了吃惊。在他眼里，德国人已经是组织相当核心的成员了，连路德维希也不清楚的话，整个组织的人员构成岂不成了一笔糊涂账？
“是的。冈格尼尔究竟有多少人，拥有怎样的势力，没人能说的上来。在面对共同敌人，需要集结力量时，这确实是个弊端；但相应的，无人能完全掌握组织情况，也就意味着无人能将组织彻底消灭。”
“很好的办法。我们的首领呢？他应该都知道吧。”
“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答案。通常宣称的是，冈格尼尔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领导者，而是由若干个我或者芬尼尔那样的执行长官共同领导。执行长官拥有自己的部队与基地，独立的工厂和产业链，完善的情报系统和庞大的资金流，独立的决策权，负责某一地区的事务，并且在组织做出重大决定时有权进行表决。”
“原来如此……可是，”陆程听着更加糊涂了，“照您的说法，没有领导者……”
“实际上，在冈格尼尔内部一直流传着某个传言，在所有的执行长官之上，确实还存在一位神秘的首领，”路德维希道，“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和迹象表明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但足够资深的成员都如此相信。当执行长官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有可能触发高级别对抗，或者组织陷入危机需要统一指挥时，那位首领就会出现。否则的话，如此松散的组织架构，冈格尼尔难以存续到现在。我们通常称那个从没见过的首领为‘欧德姆布拉’，在北欧神话里，那是最早出现在世上的生物。”
“您也是这样相信的吗？”
“不能说相信，但也不是不信。硬要说的话，”德国人优雅地端起茶杯，“是我愿意相信。”
陆程琢磨着路德维希微妙的说辞。从感性角度揣测，管理者是绝对必要的，否则执行干部们是怎样糅合在一起，归属于冈格尼尔之下？可一旦理性分析，管理者的存在没有露出过任何蛛丝马迹，光是组织内部流传的这种谣言，就实在叫人难以相信他的存在。德国人的心理大概就处于这样一种矛盾状态吧？
黄色的信号突然在一名出席者身前闪烁。“各位，”一个经过电子变调的声音说，“有一条好消息和一条坏消息。按照惯例，我们先听坏消息吧：阿瓦克在南越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