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见江面上，慢慢浮起一个什么东西，却是半具人的尸体……只有腰和双腿，上半个身子不知所踪。
“看来，方才就是这个人被蛇鲡吃了，我们看见的血……”高昶惊恐地看着那在江面上摇摇荡荡的半具尸体。
半晌，并没有动静。那蛇鲡已走远了，那被吃掉的人，很可能是江七杀潜伏在水中的手下。
“如此困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下到竹筏上，从铁链缝隙出去吧。”邢戈说道。
想来，他们撑着三只竹筏从江面过来，却可轻松穿过这铁链的。
“那如何保证，蛇鲡不会突然回来，还有藏在暗处的江七杀不会放我们的冷箭？”赤天羽说完，对皇甫皓月道，“皇甫长公子，不如这样，我们各派五个人，下去探探路如何？”
“铁链根本无法弄断，大船绝计出不去，此时无论是江七杀的人还是蛇鲡，都在暗处，下去的人定然是送死的。不如，静待其变。”皇甫皓月看着雾气蒙蒙的水面。
“下去是送死，在这好像也是等死。江七杀针对的是你们，和我们可没有关系，我们就不奉陪了，邢戈，宫白衫，我们走。”
说完他已跃身踏过水面回到了竹筏上。邢戈与宫白衫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紧随其后，小桃源的死士自然也追随而去上了竹筏，
三只竹筏在江面摇曳，死士们举起手臂，纷纷射出链子镖，搭在铁链上挂住，随即借力而行，随着铁链哗啦作响几乎眨眼间，竹筏便到了铁链纵横之处。
怪不得他们来得那么快，水匪都来不及反应。
赤天羽在竹筏上回头向我们的大船看了我一眼，因为离开不是很远，我能依稀看清那道目光——竟是毫无情感的茫然。那种茫然让我的心疼了一下，无论是明朗的、灿烂的、残忍的、恶意的、凶狠的，我都不会觉得难过，但这种空洞而茫然的目光，让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一个魂魄时而会离身的躯壳。虽然只是一瞬间的难过，还是落在皇甫皓月的眼里，我仿佛听见他叹息了一声，但扭头去看时，他只是在看着江面，并没有看我。
竹筏轻巧地从铁链下穿了过去，赤天羽等人跃身而起，大约要过这些铁链离开，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天崩地裂般的轰鸣，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铁链哗啦作响，刚跃上铁链的人眨眼消失在浪花里，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黑色蛇鲡从水里一跃而起，在浪花里盘旋翻滚几下，下落时砸在铁链上，翻身落入江中。紧接着我看见江面涌起巨大的水墙，仿佛江面涨潮一般逆流而来。
“你们看！”皇甫皓城指着水里道，“好多蛇鲡，它们在打架！”
逆流而上的，是不止十条巨大的蛇鲡，比刚才那条将大船推到石壁上的还大。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摇晃的铁链，沸腾的浪花，被打散的竹筏，赤天羽和小桃源的人都不见了。
这些蛇鲡仿佛在水里不停厮杀，沉浮不定，纠缠不绝，甚至能听见丝丝的怪叫。江面瞬间变为这些蛇形大鱼的修罗场般天昏地暗，翻滚的鱼尾，动荡的江面，我们的大船甚至被水浪水波逐流。
“小心！”随着皇甫皓月一声呼喊，一条不知是发了狠的蛇鲡还是在厮杀中慌不择路，径直撞向了我们的船，登时一声巨响，蛇鲡摔回江里，血红色的浪花激荡而起，浪花飞溅之下，皇甫皓月拉着我俯下身去。谁知身形未稳，又是一声巨响，另一条蛇鲡再度撞了上来，这下我听见了破碎声——船什么地方被撞坏了。
立在这动荡而恐怖的水面，命运早就不在自己的手里，我们的船被波浪推着，闷吼着撞向了一边的石壁，那里方才那条大船，已倾斜着一半栽进水里。
“公子，船要撞上了，先回船舱里去！”高昶喊了一声，皇甫皓月拉着我奔回船舱里，船舱里已都是水，我们身后是皇甫皓城，高昶带着快刀手和弓箭手也紧随其后。划桨手早在第一次碰撞后就已从位置上离开，进入船舱了，我正在想赤天羽此时该如何了，就觉得一声巨响，我的身体向船尾甩了过去，随即我感觉皇甫皓月一把抱住我，我俩同时摔倒，翻滚了几下，身边一片惊呼，船撞在石壁上，头顶很多碎石纷纷落下，噼啪作响。而且我感觉船身分明在下沉。
“二位公子，船要沉了！”船舱在以惊人的速度进水。
“大哥，我们下小船吧！”皇甫皓城喊道。
我心下明白皇甫皓月为何迟迟下不了决定——因为，我水性不好。
虽然曾经随波逐流得以幸存，但在此时的九龙江上，一旦落水被冲散，不识水性的人必死无疑。
“公子，下小船吧。”我看着皇甫皓月。不能再耽误了，此时尽快上到小船，冲过铁链离开这段江面，才有活路。否则待会儿船沉了，这些人都会没命。
动荡中我看见皇甫皓月的目光泛着星光。
“那你呢？你下去太危险！”
“是我建议来斩蛇峡谈判，这事是我引起得，还害了你，你就不要管我了！”我极力劝说他。
“你在说什么呢？好，你跟着我下去，记得不要放开的手。”皇甫皓月说完，紧紧拉住我的手，随即下令下小船，小船入水，皇甫皓城先带人下去，划着小船离开了大船，高昶让三个快刀手和两个划桨手护着皇甫皓月和我也下到小船上。此时江面的蛇鲡们的缠斗还在持续，甚至有蛇鲡被抛出水面，摔在石壁上，留下一片猩红的血迹……小船被动荡的江水围绕，让我分不清东南西北。皇甫皓月的手紧紧拉着我，一只手臂揽着我的肩颈。小船下水我就看不见大船了，四周浪花飞溅，不断打在身上，划桨手奋力划船但小船只在水里打转，无法掌控。
我也不知其他的小船都去了哪里，直到陡然一条蛇鲡破水而来，我才看见不远处扣着一只小船……
隐约间我还看见一个人探身出水面呼救，随即却在一片浪花中消失无踪，最后看见的，是蛇鲡黑色的鱼身。
如何会变成这个模样？我几乎迷糊了，本打算把这批货物与皇甫皓城一同带回去。为何此时货物下落不明，水匪消失无踪，皇甫皓城的被抓，也另有隐情？是我的自作聪明害了皇甫皓月！
我正懊悔，却见小船旁飘过一样东西，我看出那是赤天羽的面具……他在哪，是生是死？
江面一声沉重的呜咽，必然是大船沉入水下，我抬眼看不远处两条蛇鲡缠斗厮杀，血迹斑斑、露出残破的鱼身清晰映入眼帘。
收回目光时，就迎上了皇甫皓月的目光。
“若今日一同死去——”皇甫皓月说出这么一句。
随后，就是巨大的颠簸，船上一个快刀手落水了，另一个刚要伸手去拉，水面跃出一条蛇鲡，把要去救人的卷进了水里，再也没有出现，水面扑腾的快刀手忽然大叫着，举起手里的刀对着水下乱砍乱戳，却只砍杀了三五下，人如同坠下去一般，直直消失在水里。
血泛着泡沫在水面摇荡扩散，随后就淡去了。
只是，这些血在江面上不断泛起，除了翻着白肚皮浮起来的蛇鲡，还有很多人的残肢，我知道很多人都遇难了。除了还在撕咬的几条，大多数蛇鲡结束了厮杀，投身猎杀猎物中来。
一条半死而漂过来的蛇鲡，吃力地呼吸着，我能看见它的鱼鳃在流血，就在它靠近我们的船时，不知为何忽然一个翻身，又活了过来，也许是临死前的誓死一搏，却猛地冲过来。
“不要松手！”伴随着一声巨响，皇甫皓月喊出一句，随即我们就落入水中。相比水上的喧嚣，水下的世界，模糊而冰冷，远远近近浮光掠影，那些漂浮的，游荡的，都变得缓慢而寂寞。一朵朵暗黑的血，急速绽放，缓慢盛开，分不清是蛇鲡的，还是人的。
水中的蛇鲡身影，真的很像看过的，画上的黑龙……我只觉身体一摇，就被带出水面，皇甫皓月一只手臂拉着我，拼命游水。
“裳儿，坚持住，我们抓住铁链，就平安了。”
起伏之间，那铁链好像离我们并不远，可却又很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