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有所感应,便缓缓起身,将手中的书轻放在桌上,转过身来。他仅着一身轻薄的素衣,衣领微微敞开,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及白皙的胸膛,柔滑的墨发顺着刀削般的脸庞,服帖地垂在胸前,眉目清雅如画,宝石般的黑眸仿佛深幽的古井,看不清任何情绪,薄薄的唇此时微微向上弯起,似是在欣赏着兰禛的惊愕神情。
他缓缓走至兰禛身边,优雅地坐下,静瞅着兰禛的面容。
兰禛见平日里装扮整洁,一丝不苟的人此时竟然披散长发,衣衫松散地坐在面前,心中自然震惊,虽然,她不否认,这样装扮的他竟无端地生出几分洒脱不羁与风流妩媚,但……
宗诩敏锐地察觉到兰禛眼中的疑惑和深藏起来的欣赏,便轻轻地笑了,笑出几分惑人风姿。他缓缓接近兰禛如玉的脸颊,抬手欲抚上她的发丝,却被兰禛突然擒住手腕,扣住脉门。
兰禛连人带椅向后滑出一指距离,魅惑一笑,“本少可没心思陪你玩。”
宗诩见自己被人扣住,也不慌乱,黑眸晶亮,望进凤眸深处,“方才与韩奕这般接近,可说了什么?”
“他是你的人,何必问我?”兰禛移开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具上,问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宗诩扫了一眼还扣在自己手腕上纤细修长的手,缓缓道:“安锦为我洗脱罪名,我可要报答?”
兰禛微怔,放开他的手腕,心中莫名地有些凉意,她看向他,“这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说罢,她站起身来,俯视着那张俊美如画,平淡无波的脸,却又问:“你当真情愿?”
宗诩抬眸,目光深邃无波,“从明日起,你便是我的敌人。”
兰禛一言不发,片刻后,又坐了下来,露出邪魅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便请今日的宗将军透露些军情吧。”如果真要走这一步,那就要知己知彼,绝不能输。
宗诩淡淡一笑,眸中闪过几许温柔的光芒,声音轻缓柔和:“据我所知,水曜图在戎王手里。”
兰禛没显出惊讶的表情,微一点头,“二皇子已寻到了这条线索,却没能查下去。”
“一月之后,便是戎王解禁之时,各方势力已蠢蠢欲动,而兰相,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宗诩平淡地说着,丝毫没有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慌。
兰禛勾了勾唇,没有言语。
宗诩似乎也不愿多说什么,却突然问道:“我那师弟,在你府上可还安好?”
兰禛正欲回答,却听门外传来韩奕的声音,“兰少,陆公子在楼外等候。”
梓钦?兰禛挑了挑眉,不知叫他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她看了一眼那仿佛黑色深渊的眸子,便站起来,转身离去,淡紫的背影似乎未曾有丝毫留恋。韩奕站在门外,仿佛听到了主子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又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兰禛目光平静地走出曲水楼,见陆梓钦泥塑般站在门外,便淡淡一笑,“辛苦你了。”
梓钦扯了扯嘴角,似乎欲言又止。兰禛见状也不问,迈步向兰府走去。
过了会儿,梓钦还是开了口:“少爷,简姑娘与一名男子闹了起来。”
兰禛一愣,而后挑挑眉,“刚才怎么不说?”
梓钦面带愧疚,星眸中却流露出淡淡的怜惜,“只是不希望少爷再为这些事忧心。”
兰禛的脚步顿了顿,面色不变,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梓钦是她无意中救起的,因无家可归,兰府便收留了他,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为兰府做事,准确来说,是为她办事,从无怨言。
“既然小婉是府里的客人,她的事便是我兰府的事。”虽然感动于梓钦的话,但她还是沉声命令,“带我去。”
梓钦垂下眸子,应了一声,心中却是在为今日之后的主子暗暗担忧。
已过了正午时分,阳光似乎更为强烈,天空澄澈万里,远处的琉璃屋顶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人们都耐不住炎阳的照射,纷纷躲在家中,华尚的街道上每到这时便会变得清冷。
兰禛随梓钦踏入一家扇铺,店铺并不大,但装饰精美,各型各色的扇子落入眼帘,雕纹的扇架上铺陈开一片片扇面,扇面上或墨点青山碧水,或挥毫名家字迹,又或者是花鸟虫兽,还有翩翩公子,窈窕淑女,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店内客人不多,本是来买扇的,现在却在围观看热闹,只见店老板正满脸愁容地看着面前闹得不可开交的俊男靓女,不知所措,惹不起,也躲不起。
“说了多少遍了,这把扇子是本姑娘先看上的。”一娇俏活泼的少女玉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锦扇,扇呈圆形,扇面洁白如瓷,仅左下角伸出几枝桃花,花簇满枝,鲜妍烂漫,还有几朵零落空中,红颜凋逝,随风飘散。花瓣色泽鲜亮,栩栩如生,衬着如雪的底色,更显明丽生动,扇面虽极为简洁,但却有引人注目赞赏的无比魅力。
见少女依依不饶,那男子冷峻的神情微微露出不耐烦,漆黑的眸子狠狠地盯着她,似是要将其刺穿,紧抿的薄唇动了动,却在开口之前被人轻扯衣袖,便听闻如水般柔和的声音:“师兄,别争了。”
兰禛看清眼前情景,只觉得人生何处不相逢,与简小婉对峙的男子,正是曲水楼里冷酷如冰的黑衣男子,而阻止他的少女便是那位惹人心疼的美人。她眯了眯凤眸,决定还是投身于围观群众的洪流里。
黑衣男子看着眼前娇蛮无理的少女,一言不发,突然,他扭头看向一旁猛擦冷汗的老板,目光宛如冰针,“双倍的价钱。”
老板双手死命撑着柜台,目光颤抖地移向正对他无情摇头的简小婉,嗫喏开口:“姑娘,可否……”
简小婉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扇在我手,哪有退还之理?”说罢,还得意地向一旁正无奈叹气的宁逍眨了眨眼,惹得宁逍撇头不再看她。
“可是,是您从这位公子手里抢,抢来的。”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见男子也非凶神恶煞之徒,便大了胆子,站在“理”这边。
简小婉嘻嘻笑着,转了转眼珠,娇嫩的脸庞露出自信的神采,“要不这样,我们公平决定。”
男子没出声,等待下文。
老板撇撇嘴,这本来就不公平好不好?但他还是面上堆笑,和气问道:“怎么决定?”
简小婉故作深思熟虑了一番,方才展颜一笑,瞬间竟让人觉得与扇面的桃花交相辉映,使得花更艳丽,人愈妖娆。众人回神,便听她对男子道:“我与你比试一场,倘若我赢了,这扇子就是我的,如何?”
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以武论事。
男子自信武功胜于简小婉,又不愿浪费唇舌,便道:“输了呢?”
简小婉眼里满是真诚,“自然会给你合情合理的结果。”
见状,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与她来到宽敞的街道上,所幸,街上只寥寥数人,他做好了准备,却不认真,连挂在腰间的剑也没拿出,简小婉见状,只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那剑,便嘻嘻笑道:“我姓简,名小婉,你呢?”比武先要示名,这也是不容置疑的。
男子似乎不愿言明,但迫于无奈,只好冷硬道:“慕轻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