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该死之人。
这六个字,犹如千斤重狠狠地撞击侠昃的心。
侠昃脸色苍白,当场愣住。
苏子的一句话,让整个大殿变得格外寂静,苏妺与宁奕汐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圆蒲上,两眼无神,显然难以置信侠昃是个该死之人。
何谓该死?不言而喻!
就连生性活泼,不谙世事的苏音画都能察觉到殿内的气氛压抑,此时也变得老老实实,安坐在一旁不敢说话。
苏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怜悯神色,眼帘低垂收回目光。良久过后,待所有人消化了之前他所说的话,苏子叹道:
“为师这些年颇感自己当年行事过于草率,便日夜神游仙庭,终于在两年前窥知一些秘辛。神涎洗礼的出现与人道之劫的命数有关,此命数却不是先前提及的气运法则,而是实实在在的一道坎、一次劫。”
“人道之劫?”
见侠昃逐渐恢复了些神采,苏子接着说道:“为师曾说过,满天诸神都能用神涎洗礼,让命呈夭折之象的幼童活过三十。但这其中却有一个前提:每个身负神职能够借用宇宙某一小法则的仙神,终其一生只能神涎三次。或许是天道至公,怕过犹不及,然后仿佛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留予应劫之人一线生机!”
“应劫之人?”侠昃终于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苏爷爷,您是说昃哥哥就是其中一个人道之劫的应劫之人?”苏妺想起苏子曾私下向她与宁奕汐提及的某些事,不由得心头生起一丝希冀,急声问道。
经过苏妺的提醒,宁奕汐也才猛然记起前事,紧张道:“苏爷爷,什么是人道之劫?是不是跟两年前您说的那事有关?”
苏子欣慰一笑,算是肯定了两女此时心中的想法,他对着不明所以的侠昃朗朗说道:
“人道之劫,或为生或为死,所谓生劫便是逆运犹重生,所谓死劫则是到头还得死。日月有盈昃,人命有长短,劫自然也就有大有小。有些人注定天生早夭,却还能改命,比如你那五叔公就是其中一例,他干爹神途通达,品阶升至十万大山的山神,就使得他改了命数活过三十。而你的人道之劫却是死劫之最,纵是三十载未到,亦是有可能中途早夭。当年无良痞神被为师所迫,以神涎洗礼佑你三十载已属尽了全力、逆了天道。偏生你那干爹神格惫惰、安居一隅,似乎不愿离开小寸山。如此神祇不升,气运不争,没有你干爹的神途气运加持,你如何活得过三十?”
“什么?敢情这一切的要死要活,说到底是我那便宜干爹出工不出力的缘故?”侠昃一听人都气炸了,立刻从圆蒲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亏我觉得他还算称职,寻思着逢年过节多给他烧几道银符。”
“当神已无力,那便人学自救!”苏子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重新变得活蹦乱跳的侠昃,笑骂道:
“猢狲崽就是猢狲崽,刚有一会儿安静就又闹腾起来。你干爹哪里是出工不出力,他既替你争取了生的机会,又教你自救的本事,你不念恩情也就罢了,还毁谤他,当心他不收你的银符,提前跑出来寻你兴师问罪!况且你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自己心知肚明!为师给你的《七十二篇章》可没有记载什么养生手、素问手!”
“养生手、素问手?老头子,这你也知道?!”侠昃大吃一惊。
“哼,当年为师眼拙,不曾认出你的干爹是那无良痞神。还以为是寻常土地,偏生胆大逼他神涎洗礼。后来推算一番,发现他竟是社神……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他居然舍得传你独门的打架本事。要知道仙庭的仙神,谁不晓得社神一言不合就喜欢把人胖揍一顿之后,再以德服人!”
苏子低垂的眼帘微微一动,嘴角莞尔轻笑。
侠昃才不管什么一言不合就揍人,从苏子的只言片语当中,他算是听明白了一件事:干爹很牛逼,看谁不爽就揍谁!
既然干爹厉害,就说明自己或许还有活路,于是他贱贱笑道:“师傅,照您这么说,我是不是还有得救?”
“你倒不傻,能听出来!”苏子也不打哑谜,淡淡说道:“好在天道无常、大道至凡,让你今生寻着汐汐与妺儿,她们两人的气运非常人可比,为师便寻机,神游太虚终窥得一法,名为‘定命续运’,这也是你叔叔婶妈急着给你定下姻缘的缘故!他们若不是把你当亲儿子对待,再加上汐汐与妺妺确实和你有三世书的姻缘,说什么也不会允许两女嫁一夫的事!”
“那就是旺夫相喽!原来是这样,难怪婶妈他们……”听到这里,侠昃总算明白了赵雨泠当时的那番苦心,内心感动不已。
既然天下第一道说他们有三生情缘自然是假不了,宁奕汐、苏妺两女喜上眉头。宁奕汐更是强忍着羞意,冲着苏子问道:“苏爷爷,是不是我跟苏妹妹嫁给昃以后,他的劫就算应了?”
“哪有那么简单,怕是劫中有劫,这一世你们仨将会一直在应劫。”讲到这,苏子脸色一整,严肃地说道:“猢狲崽本是该死之人,并非他不该活在世上。而是今生过后,人道之劫跟气运法则再无他的名字!”
“师傅,侠昃哥的名字不在人道之劫是什么意思?”苏子怀里的苏音画仰着头,好奇问道。
“就是今生灭即永寂,死得干干净净,连投胎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与你宁姐姐、苏姐姐,从此以后再无三世情缘。”苏子和蔼地摸了摸苏音画的小脑袋,随意回道,仿佛像是在说一件寻常而又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让原本想要欣喜的宁奕汐两女愣住了,眼泪滑落,痴痴地望着侠昃,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们都知道苏子说的话肯定是真的。
“哭什么,我既然是该死之人,能活到现在与你们认识,算是赚来的。要是能活过三十,怕我睡觉的时候都是嘴角含着笑。”侠昃怜惜地抹掉两女眼角的泪珠,潇洒说道。
他算是看开了,从起先的不甘不信,到如今的安之若素。
或许这都是命吧,半点不由人。就如同苏子对他说的‘神已无力’,强求不来。可惜侠昃却忘了苏子的后半句‘人学自救’!
苏子饱含深意地望着侠昃三人,似笑若无地暗讨:“猢狲崽,当你自己明白‘为谁而活’,这该死之人的人道之劫对你来说,其实是一种机遇也说不一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