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冷月将那些鲜花挑了一遍，最后挑中了一朵朱红色的，由着司琴戴在发髻上。杏目一动，对着铜镜端详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嗯，还是红色最衬本宫。”
简单地用了早膳，便去贺寿了。
华妃卢芳仪住在弘徽殿，今日她也是一早便起身了。这倒不是因为今日是她的寿辰，而是她平素就起得早。
对镜梳装的事，依然全权交给她的贴身宫人清芳。清芳也是她从家中带进宫的，自小就服侍她，比起家中的父母姊妹都要更了解她。
卢芳仪只管闭着眼睛，仿佛灵魂早已从这躯壳里飞升而去，随便清芳如何处置，都与她不相干一般。
一时，听见清芳在旁轻轻地道：“娘娘，好了。”
便睁开眼睛，瞧也没瞧镜里究竟是何模样，直接起身。
清芳瞧着她冷淡的背影，不由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方低头跟上。卢芳仪自小就与常人脾性不一样。就拿为她取名来说吧。按理，奴婢取名，怎可用上小姐名字里的字。卢芳仪偏偏要取一个清芳。
那时老夫人和几位公子就说过，卢芳仪却一概挡了回去。
清芳至今都还记得卢芳仪是怎么回复老夫人和公子们的。
她说，古往今来，有多少同名同姓的人。就是当朝，天下这么大，又岂能没有不同名同姓的。何况只是同了一个字而已。这芳字又非是我卢家独有，也非是我卢芳仪独创的，怎么就不许别人也用？当真要计较，连这一身骨肉都是外物，更不用说区区一个名字了。
一席话说得老夫人连连叹气，几位公子直摇头。只除了六公子立在后头，默默而笑。
最终，还是谁也没能拗得过卢芳仪，只得遂了她的愿。
侍候卢芳仪用完早膳，清芳便笑道：“明日就是娘娘的寿辰了，一会儿，府里定有人来送寿礼。”
听到这话，卢芳仪也不免微微一笑。寿礼没有什么稀罕的，宫里什么都有。稀罕的，是送寿礼的人。虽然皇帝很看重卢家，但她既入了宫，就得将宫规放在前头。朝臣一向不得与嫔御结交。就算是骨肉至亲，也不能说见就见的。皇帝若是不发话，一年里也就是那么几个日子能见上一面了。
“去年，是大少夫人陪夫人进的宫，不知道今年是谁？”清芳猜道，“兴许又是哪位少夫人陪夫人来吧？”
卢芳仪笑道：“见到谁都好。反正都是家里人。”
正说着话，外面就有小宫人捧着贺礼进来了，说是刘婕妤的。卢芳仪一向不喜应酬，自打入宫第一年起，就没有当面让人贺过。各宫各殿的嫔御也都知道她的脾性，所以也都只让人把贺礼送来，再捎两句吉祥话便了。
清芳指使另一个近身宫人，将贺礼收拾下去。卢芳仪瞧也没瞧送的是什么。这些过往人情的记录、打点，都交给了清芳。
清芳笑着对卢芳仪道：“刘婕妤今年又是最早的。”
卢芳仪笑笑。她对刘惠娘还算不错。
“一会儿，其他娘娘的贺礼也该陆陆续续地到了。”清芳说，“惠妃娘娘和丽妃娘娘怕是还要亲自过来一趟。”又加一句，“陛下今日也一定要来的。”
卢芳仪仍然只是笑笑。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此时，外面的宫人已是报到：“惠妃娘娘到。”
卢芳仪起身相迎，便见惠妃苏冷月笑容满面、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妹妹大寿，恭喜恭喜。”
卢芳仪淡淡一笑：“姐姐还是这么喜欢热闹。”
苏冷月笑道：“热闹好啊，人生就这几十年，冷冷清清地过岂不太可惜了？”见卢芳仪又是淡淡一笑，多有无所谓之意，便又道，“反正，我是要安心做我的俗人的，比不得妹妹你啊！”
卢芳仪一笑带过。
苏冷月就叫司琴捧上寿礼。看盒子，似是一只食盒。
苏冷月有点儿卖关子：“瞧瞧吧，一定入妹妹的眼。”
卢芳仪半信半疑地望她一眼，还是给了面子。清芳随即走上前去，轻轻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得满满的，俱是紫黑紫黑的、仿佛缩小成手指头大小粗细的果干。
卢芳仪一愣，便笑起来：“桑椹果干？”
苏冷月笑着点点头。
卢芳仪上前一步，精心涂了丹寇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枚，就放进了嘴里。一股浓郁的甜香在嘴里弥漫开来，正是她想了多年却不曾尝到的滋味。吃了一粒，不觉又是一粒，才让清芳端走。她细细地嚼着，连面容上的冷淡都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
见卢芳仪正如自己预料中的满意，苏冷月一半自得一半好笑地道：“也怪你非要生在八月，若是生在四月、五月，正是最鲜最美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果干。堂堂华妃，司徒之女，卢氏之后，谁又知道你竟然爱吃这样的东西。民间卖也不卖的。也就是些毛头孩子，郭外村野之中，胡乱摘些来吃。”
卢芳仪也不说别的，单单望向苏冷月，笑道：“难为姐姐还记得。”
两人忽然都是静了一静，但只浅浅地笑望着彼此。
正有些忆起往昔少年作伴的情谊，忽听外面又传来一声：“卢大人来了。”正想着，卢家那么多位大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就见一位身材颀长、玉面含春的男子，眉弯眼笑地走了进来。年纪总在二十左右，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自在从容。
三人打一个照面，齐齐怔住了。
不料真是他来，苏冷月心里突得一跳。但见来人也是微微意外。
还是卢芳仪道：“六哥？”
来人正是司徒卢德龄第六子，卢谨重。
卢谨重随即微笑起来，视线转到卢芳仪身上，先行起君臣大礼：“微臣拜见两位娘娘。”
苏冷月便也悄悄地垂下眼睛，平淡道：“平身。”
卢芳仪问道：“怎么是你来？母亲，诸位嫂嫂呢？”
卢谨重笑道：“本来母亲是打算同一位嫂嫂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