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送来的，还没用完。”宫人的声音似喜还忧，想要又不敢要，“这许多……我着实不敢。”
小内监还是劝着：“这是高内侍的一片好心，你不要糟蹋了。”
乍听见高内侍的名头，沈婉儿又是一惊。原来不是私会，而是高内侍偷偷安排人手，送东西给曲宝林么？当下听得更用心了。
小内监道：“曲宝林的身子你当是比我们清楚。这些都是用得着的。”
宫人一片静默。
小内监又道：“我来一次也不容易，省着点儿用。”便将手里的东西又往宫人一递。
这一回宫人硬生生地接在怀里，没再推回。
小内监事已办成，便也不多逗留，匆匆地离去了。宫人看着他的背影，又追上一步，但见他已是闪出阁外，便又把脚无声一跺，一扭身也退回屋中。
外面又恢复一片安静。
沈婉儿拉拉披在肩膀上的薄衣，心中还有些惊疑。
高有忠为人厚道也是众人皆晓的。会暗中接济曲宝林，也不算意外。况且，听方才那宫人所言，这也不是高有忠第一次派人送东西来。
只是高有忠一向行事谨慎，又甚通皇帝的心意。如今连她也知道皇帝心中对曲宝林存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芥蒂，何况高有忠呢？眼下皇帝又正在凝云阁中，就算他有心接济，也断不至如斯大胆才是。
此事有些蹊跷啊。
幸而是被她瞧见了。待见着高有忠，径向本人问一问，也就有眉目了。
此时沈婉儿再也不曾想到，变数会来得那么快。
第二日，沈婉儿还同往常一样起身。洗漱完毕，见时辰还早，便先就着窗前翻一翻旧书。看不上数行，忽听中庭传来人声。听来有些嘈杂，似乎有人在小声哭泣，还有人在压着嗓子说些什么。那人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十分严厉。
沈婉儿忙叫来尹墨香同春华，问道：“外面出了何事？”
尹墨香回道：“似是从田御女那边传过来的。”
春华也道：“奴婢只瞧见一个小宫人在抹眼泪，许是犯了错，被田御女训斥几句罢了。”
尹墨香瞧沈婉儿面上透出些不忍，劝道：“姐姐就别管了，毕竟是别人门里的事。”又道，“您瞧，这凝云阁里也不只有姐姐。谁也没动。”
春华也笑道：“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是那小宫人犯错，也不一定。”
沈婉儿便点点头。她才刚入凝云阁，名位、资历也最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那一点嘈杂没有消失，倒渐渐地响亮起来。
沈婉儿只得又放下书卷，对尹墨香道：“你再去瞧瞧吧。”
一会儿，尹墨香匆匆回转道：“说是那小宫人偷了什么东西。可她嘴硬得很，不肯认错，惹得田御女性起，当真要责罚她呢。”
沈婉儿不觉起身：“说她偷了什么？”
尹墨香摇摇头：“听不清楚。各家也都有人在张望着。”
沈婉儿终是不忍心，径直向外走去。尹墨香同春华只得跟上。
一到中庭，就见一个小宫人跪在地上，嘤嘤哭着，一个略年长些的宫人正在训诫她。
“御女待你们一向不薄，你怎就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又骂，“况且，御女也既往不咎了，你这小蹄子倒不依不饶起来。你眼里还有人么？”
小宫人一直捂着半边脸，恐怕已是挨过耳光：“姐姐怎么就不信呢？是我做的，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喊冤。可确确不是我做的，又叫我怎么认得下？”又朝门里膝行两步，深深地磕一个头道，“御女明鉴，奴婢真真不曾做过！”
田御女不曾出声。
但听年长宫人质问道：“你说不是你做的。昨日还锁在箱盒里，一点儿不少的东西，怎么今日就少了大半？也只有你碰过。”
小宫人一张嘴就要说什么，却又卡住，紧紧地抿住嘴。
宫人便冷笑：“说不上来了？”
沈婉儿瞧那小宫人，倒像是有隐情的。只可惜，她和田御女交情尚浅，又不好上前。
这时，从门里传出田御女隐含怒气的声音，更是雪上加霜：“不要与她多费唇舌了。她的心这样大，我区区一个御女也用不起。你带着她，去惠妃娘娘那里回话吧。”
各殿低位嫔御不得私自处罚宫人，须交由各殿主位嫔御，即妃子处置。凝云阁归丽景殿统辖，因此田御女不敢自决，而要请惠妃苏冷月发落。
小宫人登时惊得目睁口呆，须臾之间浑身都打起摆子来。捂着脸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现出好大一片红印。忙又膝行几步，惊惨地叫一声：“御女饶命啊！”还想往里走，已被年长宫人一把拦住。
谁都知道出了这等事，送去惠妃那里，不死也得脱层皮。以后在这宫里，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动静一发闹得大起来，其他几人也不能再装作听不到。先是杜吟雪在青梅的搀扶下，款款走出，稍后岳采女也领着一名宫人和她们站到一处。只有曲宝林的屋子依旧一片安静，却也有一个宫人站在门边，向这边探望着。
岳采女话说得大白：“幸而陛下天没亮，就去上早朝了，这要是撞在陛下面前，可怎么好。”
杜吟雪微蹙着眉头望那小宫人：“怎么一件小事，就闹成这样了？”
小宫人听到身后言语，连忙调转身来，向杜吟雪等人哀求：“杜御女、岳采女、沈采女，奴婢真是冤枉的！”朝岳采女靠近几步，格外恳求道，“岳采女，您与我们御女一向交好，求您替奴婢说几句好话吧！”
除了曲宝林，人都到齐了，田御女也不能再安心待在屋里，只得勉强出来。扯着嘴角叹了一口气，仍是掩不去满面的尴尬道：“我御下不严，让几位姐妹大清早地瞧笑话了。”
杜吟雪道：“也不是这般说。毕竟是我们凝云阁里的事，惊动惠妃娘娘，我们也不大好。总要将来龙去脉理理清楚。”
